沙堆下的小神庙, 文溪

小神庙，是村里可耕地的地名。按常规，有其名必有其实，其实不然，这儿既无庙，也无神，充其量算个符号，村人这么叫着罢了。作为列入省级首批传统村落之一的莱州市虎头崖镇朱流村，日前，省住建厅的职能部门来此实地考察，随着工作的步步深入，那些蕴涵着深厚地域文化的历史，也一一浮出水面。

翻开村里的地亩札子，其中一个地名赫然醒目：小神庙。它坐落在村子西北端，面积93亩，南北向，地北头有个偌大的沙堆，上面长满荆棘、茅草。扒开风沙，偶见一块块断砖残瓦；再往北，便是烟波浩淼的大海。

村里人都清楚，小神庙就埋在沙堆下面。至于庙的布局，供奉的哪路小神，何时坍塌，均不得而知。2013年秋，海参养殖户清理沙堆，小神庙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它有一间屋那么大，以石为基，上面仅残留着几层大青砖。除此而外，别无它物。

村人介绍，小神庙的来历，竟与毛阁老（毛纪）的夫人官氏有关。毛纪，字维之，莱州人，明代重臣。相传正德年间，他与明武宗对弈，赢得了莱州湾中的一块“小石头”，即现时的芙蓉岛；打那儿起，毛家人与大海结下不解之缘。毛家试制成一盘大拉网，觉得沿海一带唯此滩平水缓，适宜拉网作业，故将网铺及鱼台，均建在小神庙以西的地方。网铺招收的拉网绠（渔工），也全是朱流的村民。

有年夏初，毛夫人听说网铺接连拉了好多个“红潮”，便让管家杀猪宰羊予以犒劳，她亦随车乘轿来到海边。那时节，拉网绠们拉网，大都将襻绳搭在肩膀上，光着下身朝前拉，忽闻诰命夫人驾到，仓猝之间不及遮掩，只好纷纷折身把襻绳转套腰间，利用臀部坐力向后拽。这就是后期人们为何后退拉网的缘由。在鱼台，毛夫人面对小山似的鱼、虾，指着一条一庹半长的“相公帽子”（鲨鱼），问：“这也是咱拉的吗？”鱼台长点点头。毛夫人不由伸出大拇指：“您（们）真是些小神！”

毛夫人不是金口玉牙，但她是阁老之妻，贤惠、善良，深受渔民们敬重。于是，一座小神庙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但此说显然站不住脚。有人质疑：建庙无可非议，但小神为谁？难道渔民个个有资格被塑成小神吗？笔者采风时，眼见这个话题步入死胡同，现年77岁的刘兴顺一句不经意的话又使议题柳暗花明：“听我爷爷说，这儿不叫小神庙，叫小圣庙。圣和神，后人把字咬倒了。”

刘老先生的话使我陡然想起，蓬莱水城太平楼南有个平浪宫，俗呼“小圣庙”；津门某个区似乎也有这个庙宇的名字。我立马给天津一研究民俗的老友发邮件咨询，不久收到回复，内云：《天津县新志》载：“小圣庙：在盐坨。相传神滕姓，名经，年二十三落水成神，故称小圣，盖海神也。旧有庙在河西，始封平浪侯，继封护国济运显应平浪元侯，商舶往来屡荷显应。”又云：滕经是河北省清河县的滕蒿林村人。据《清河县志·列传》载，滕经坠河死后，“数月浮马显圣，嘉靖敕封北河平浪小圣。清康熙敕封护国镇海显佑济运平浪元侯灵应尊神……”

津河与莱州相距600里之遥，商舶往来水路畅通，当地渔民既无力建座天后宫，那么，筑个小圣庙还是手到擒来。小圣庙起码在康熙年间落户莱州，成为当地海神文化的组成部分。

我们不知道当年渔民们出海前，是如何在小圣庙烧香许愿的；也不知渔船满载而归后，为感谢小圣护佑的恩德，是否曾在庙前搭台唱过戏；更不知因何缘故此庙遭毁，然后风沙肆虐将其埋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渔民当年对小圣顶礼膜拜的程度，一定不亚于海神娘娘，因为，他们都是渔民出海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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