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书里的闯关东

上世纪30年代上海中华书局印行的《小学国语读本》中，表现“闯关东”的插画，该篇课文的题目为《山东人搬家》。

刚刚在央视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闯关东前传》，使“闯关东”这段历史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作为一种特殊的移民现象，“闯关东”曾与“下南洋”相提并论，早就引起史学界的关注。《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第2辑所登载的《海关十年报告》（1922-1931）一文，对“闯关东”定义如下：“闯关东“是中国近代向东北移民现象的略称，它出现在清代，20世纪后形成移民高潮，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被当时的人们认为“可以算得上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口移动之一”。

鉴于“闯关东”这一历史现象的深远影响，近年来，国内学者不时涉足这一课题的研究。天津社科院历史所的张利民先生在《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发表《“闯关东”移民潮简析》一文，文中提到，“胶东有些地方几乎村村、家家都有‘闯关东\’的，甚至村里青年人不去关东闯一闯就被乡人视为没出息，逐渐形成了‘闯关东\’的习俗”，“特别是山东的胶东，劳动力稍一充裕，或一遇天灾人祸，首先想到的是携家带子，或集结亲戚好友，蜂拥到关东去谋生。”笔者对此做过多年的调查与走访，认为张先生所述确有信服力。

年近七旬的龙口市民王煜生先生跟笔者相熟，他告诉我，黄县(今龙口)坊间旧时曾流传过一句民谣：“闯崴子①上北京，无可奈何下关东。”这应该是老黄县人闯关东的鲜活佐证。而1995年版《龙口市志·大事记》记载道：“1921年，经龙口港逃往东北的贫民达10万人。”

龙口是有名的商贾之乡，在营口、哈尔滨、沈阳、佳木斯、黑河等地，就流传过不少与黄县人有关的故事。笔者手头藏有这样一封旧家书底稿，虽然距今80余年了，但透过这段简短的文字，我们仍能捕捉到不少令人怦然心动的东西，絮絮叨叨的家常话里，能触摸到旧时人温热的情感。

此书信底稿由毛笔书写，原文如下：

廷云族弟台鉴：

敬启者。今去信不为别事，自因别后兄连接侄信三封，内情尽知，一路平顺到哈（尔滨），侄的柜事原接救济。在弟烟病消除，想进财道理才好，不要生气、打架，千万切记，弟妹侄女大家同心，欢迎进步，于弟侄面上，呌（音jiao,同”教“字）外亲朋友也好看。千万且(切)记，咱大家因未在家，生活不加接财，出外求顺善发财。倘若生气能发财，在家多好。你想想，弟同侄出外求顺善，省得兄时常惦念。在弟别后各市粮行落价，包米每十斗××元，各货大涨。我侄延明病痊愈旺盛，望见信不用挂念。咱处（即龙口）太平照常。在弟别后，刘天献你同打药针（即扎吗啡的吸毒方式）花费洋伍拾伍元，天天与妻、母打架，烟病照常，他比霍（挥霍）的地卖出国币八千元，通通还帐不够。财发万金兄永茂

尽管信中有个别字句不通顺，但只言片语中，无不饱含着写信人对“闯关东”的族弟廷云的一片关爱之情。对于思乡心切的族弟，信中既有“望见信不用挂念”之类的安慰，也有“想进财道理才好”之类的开导，更不乏“不要生气、打架”之类的规劝，两个“千万切记”的嘱托与叮咛，则加重了语气之凝重，发人深思。

特别要指出的是，信中“倘若生气能发财，在家多好”的朴素话语，折射出龙口商人“和气生财”的经营之道与处世智慧，与中国历代推崇的“和为贵”的古训不谋而合。信的结尾，用刘天献“天天与妻、母打架”的例子做反面教材，对“闯关东”的游子们来说，既是一次真诚的告诫，也是一个善意的警醒，再次阐明唯有“和睦”方能求得“顺善发财”的道理。

岁月悠悠，这封家书的收、寄双方应该早已作古了。留下的这份被水洇渍的旧书信底稿，对研究当年“闯关东”的那段历史，不无参考价值。

作者注①：海参崴，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因盛产海参而得名。1858年，清政府和沙俄签订不平等的《瑷珲条约》，规定包括海参崴的乌苏里江以东地区为中俄共管。1860年，俄国又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中俄北京条约》，清政府割让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约40万平方公里中国领土，其中包括海参崴。1862年，沙俄政府将海参崴改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即“东方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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