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旷世之宝, 背后的故事

烟台市博物馆新馆落成前后，我先后去过四次。

每次前往，驻足在一件件馆藏文物前，置身于6000年历史文脉里，作为土生土长的烟台人，我为烟台博物馆藏得如此珍贵、如此丰富的文物而深感自豪。

稀世珍品世人瞩目

烟台博物馆不仅藏品丰富，而且多重器，所藏明永乐扁壶、清雍正象牙席、康熙五彩龙凤盘、元青花玉壶春瓶、乾隆蟠龙玉瓶、雍正斗彩盘、唐伯虎《灌木丛篁图》等稀世藏品，无不引得国内大家为之惊叹。这在全国地市级博物馆中是不多见的。其中，以明永乐景德镇窑青花什锦纹蒜头口绶带耳扁壶为代表的馆藏瓷器精品，深得张浦生等大家赞赏。

张浦生，蜚声海内外的青花瓷泰斗，在藏界素有“张青花”之称，我与之神交已久。在大洋彼岸澳大利亚举行的一次东方艺术品鉴赏会上，我和张先生不期而遇。张先生问我：“你们烟台藏有一件永乐扁壶？”得到我的肯定后，张先生感叹：“能收得此藏品真是不简单！”国家博物馆文征室主任、瓷器鉴定泰斗耿宝昌之子耿东升，同样为烟台博物馆有永乐扁壶这样一件藏品惊讶不已，每次来烟必前往一睹尊容。对这一宝物，我曾有幸上手摄其神韵，温润细腻之感，浆添浓云之气，非手捧自然熟透之瓜果难以名状。

然而，这样一件传世珍瓷，当年还发生过一段意外的小插曲。明永乐扁壶曾一度沦为博物馆的等外品，放在文物商店货架上展销，幸被北京来的冯先生（代表北京外贸公司来烟收购瓷器、玉器）发现，禁不住说了一句“怎么能把这东西摆出来”，一下提醒了馆员，也就有了后来的两次鉴定：先是被省里鉴定为宣德时期作品，后被故宫博物院冯先铭等瓷器专家认定是永乐年代的，今仅存三件之一的明永乐扁壶方才名至实归（另两件珍品一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一件流转于拍卖市场）。

明永乐、宣德时期是青花发展史上的鼎盛阶段，有“诸料悉精，青花最贵”之说法，特别是郑和先后七次下西洋，带回了制作青花瓷所用的“苏麻离青”，烧制时往往会在青花部分出现黑铁斑点，与浓艳的青蓝色相映成趣，后世极难仿制。市博所藏明永乐景德镇窑青花扁壶，扁瓶造型别致，纹饰布局新颖，精致巧妙，繁而不乱，青花色浓处可见黑铁斑点，受十三世纪西亚文化影响显著，体现了中西文化的交融，堪称明永乐青花瓷典范。

另一件馆藏瓷器精品康熙五彩龙凤纹盘，我认为是当之无愧的康熙王朝61年间“造办处”的五彩精品之作，并为历代龙凤题材中最为精美的一件重器。其画风飘逸洒落，线条疏密有致，龙之神威勇猛、凤之脱俗传神表露得酣畅淋漓，尽显艺术动感之美。我曾经欣赏过大英博物馆、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以及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康熙五彩龙凤盘近千件，从中还找不出一件与烟台博物馆所藏相媲美的。

旷世之宝得之不易

一座博物馆的建立和发展，首先是从搜集藏品开始的。烟台市的文物征集工作，可追溯至战火纷飞的解放战争时期，即使在“文革”十年浩劫中也不曾间断。

也许是趣味相投的缘故，我同诸位老一辈博物馆人交往甚密，对烟台几代文博人当年从事文物收购征集工作之艰辛、条件之艰苦感同身受。值得一提的是，经他们之手入烟台博物馆珍藏的文物不乏旷世珍宝。

数年前，我同迟乃邦先生一次闲聊之余，谈及烟台博物馆所藏象牙席做工之精之美。殊不知，我面前的这位老人，正是当年促成收购清雍正象牙席的亲历者！老先生谈及那段鲜为人知的“荐宝”经历，兴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1972年初春的一天，刚从干校回来的迟乃邦，照例和在大马路、四马路一带收破烂儿的“老铁”“下趟街看东西”。有人告诉“老铁”，牟平一户人家要卖象牙席，出价700元，但没人敢收。一旁的迟乃邦闻知，连忙赶回博物馆，建议军代表（当时烟台市博物馆由军代表接管）作主收购。

“咱要这个干什么！”军代表随口一句，不以为然。

事不宜迟，迟乃邦片刻也不敢耽搁，紧接着把这一信息告诉了地区文管组负责人史征夫，史馆长当场表态“不能流到外地去”，并请示“地革委”分管专员。老专员当即批示：“按价收购”。从此，全国仅存三件的象牙席，烟台藏得一件，另两件分别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

象牙席为何器物？清代雍正年间，宫廷中就有记载用象牙编席，据说一共编了三条。雍正时期内务府档案里有这样的记载：“雍正六年，朗中海望奉上谕：‘尔造办处有朕先交的象牙席，照此尺寸做一黑漆床，钦此。\’”按常理，都是照床买褥子、量体裁衣，雍正皇帝却是拿着褥子配床，本末倒置。我个人分析，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通讯不便，皇宫一时难以把皇上所用龙床的尺寸传递到广东工匠那里；一种是广东官员想给皇上一个惊喜，没有事先问清楚龙床大小以防走漏消息。先有席，再做床，可见象牙席的重要性。用象牙来编席子这样的实用品，概是有史记载以来第一次。至于后来雍正帝下得一道上谕：“象牙席，着广东不必再进”，不是说不喜欢象牙席，而是反映出雍正皇帝有勤俭节约意识和资源保护意识。而今，传统象牙劈丝技术已经失传，烟台博物馆所藏象牙席在中国象牙工艺史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无独有偶。身为元代玉壶春瓶典型器形的元景德镇窑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有着与象牙席相类似的发现过程，是1972年被烟台博物馆工作人员在掖县（今莱州）当地采购站拣选文物时发现的，遂带回馆内入库收藏。在不同的艺术品鉴赏会上，我曾先后上手过几十件元青花重器，唯独烟台博物馆所藏这件最富生命力。何以见得？器物之美，在于玲珑。该器物构图虽繁复，却主次分明，笔意流畅，委婉有致，一气呵成，莲花挺拔怒放，莲叶栩栩如生，生动活泼之极，足见画工技法之娴熟。

作为土生土长的烟台人，我为烟台博物馆藏得如此珍贵、如此丰富的文物而深感自豪，对发现、收集和保护这些文物的博物馆前辈们充满敬意，对慷慨捐献文物的志士仁人钦佩之至。

一个人在浩瀚历史长河中起到的作用或许是缈小的，但在唤起人们历史记忆、梳理历史与艺术脉络中所发出的光芒，却是不容置疑的，是不容抹掉的，更是不能忘记的。

每念及此，思绪万千。

向烟台博物馆前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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