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罘硝烟岁月

今天的世回尧社区居民生活幸福。YMG记者曲彩云摄

家父出生在烟台，祖籍是原莱阳（现莱西）水沟头；到父亲出生的时候，已经有四代人在芝罘定居了；那是三十年代初期，家境颇为殷实，父亲和哥哥被送到离家不远的私塾读书，父亲回忆说，记得那教书先生很严厉，尤其是写大仿、背古书差一点儿都不行。但安稳的日子很快被打破，不久，日本占领了我们的东北！以后那些年这个小日本可把咱中国给害苦了！说到这儿，老人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夜里，万籁俱静，只听到父亲在睡梦中声声呼唤：哥哥，快回来吧！回来吧！

第一章全民抗战

那个时候，父亲和大两岁的哥哥照例每天到私塾读书，不料这一年鬼子来了。1938年正月初四，父亲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天上飘着雪花，在烟台投日积极分子引领之下，鬼子沿烟潍公路一路东行。天刚擦亮，大约2000多日本鬼子和伪军分乘100多辆卡车驶进烟台市区，沿街的商家店铺按照当局的要求提前插满了膏药旗和五彩旗，警察恐吓说谁不挂日本旗就杀谁的头；日本人来了，伪政府迅即成立，很快市区主要路口被设了岗哨，山顶修了炮楼，盘查行人，追捕进步势力和抗日力量，很多青年学生因为张贴抗日标语入狱。

然而，高压之下并没有吓退烟台人奋勇抗日的决心，日军侵入烟台市区仅仅一个月之后，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大批的进步警察弃暗投明，携带枪支弹药奔入大南山加入到抗日队伍。民间的抗日行动从鬼子侵入烟台的那一天起一直没有停歇过。那时家里经常会来一个客人，令年幼的父亲不解的是，每当这个周叔叔来的时候，大人就问寒问暖，比亲人还要亲。这个周叔叔似乎和父亲也很投缘，第一次见面就领着父亲出去玩儿，如果他长时间没来，大人就会惴惴不安。有一天，周叔叔忽然来了，大人叮嘱父亲和周叔叔出去一趟，把周叔叔送走了才可以回来。原来当时抗日活动日趋活跃，敌伪加强了警戒，一个成年男子领着个孩子出门避免引起怀疑，路上周叔叔和父亲说：过岗哨的时候，有人问你我是谁，你就说我是你爸爸！

即将接近石灰窑（今天的世回尧）的岗哨了，周叔叔找个没人的地方小便，掀起衣角的时候，父亲看到了周叔叔别在衣服里的盒子枪。这时父亲才知道这个周叔叔不是一般人！果然到了岗哨，两人被一个日本兵和两个伪军盘查，不过，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放他们过去了。父亲回忆说，看到端着枪的鬼子、再看看金黄顶山上戒备森严的炮楼子，当时还真有些害怕！以后父亲多次配合周叔叔的行动，还送过情报。后来，父亲知道这周叔叔真名叫周崇林，老八路、地下党党员，1945年8月烟台第一次解放时被党安排到要害部门工作。

第二章同胞罹难

在鬼子来了没几年之后，家道中落，父亲和哥哥一起到东北打工，接济家用。当时父亲在大连皮口庆春堂大药房做学徒，哥哥在大连原福建路裕泰五金行做伙计。每年春天，哥俩都是一起乘船到大连，每年腊月又一起乘船返回烟台和家人团聚。哥俩在异乡相依为命、互相照顾、互相帮助，感情笃深。在大连打工的那几年正是硝烟弥漫、日寇横行、民不聊生的时期，动荡的局势叫普通老百姓人心惶惶、朝不保夕。到了1945年岁首，经过全国军民和社会各界的斗争以及国际社会的支援，中国抗战已经逐步从战略相持阶段向战略反攻扭转，普通民众已经或多或少地感受到即将迎来劫后余生的一丝喜悦。这一年，照例，父亲要和哥哥一同回烟过年，可是当时哥哥店里的老板说现在生意太忙了，小年前一天才可以放假。17岁的父亲和哥哥告别后，只好一个人先期回到了烟台老家，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次和哥哥道别竟然就是永别。“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官商逐步侵吞了东北三省的铁路、公路和海运，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往返于烟台和大连之间的原来由中国船运公司经营的客运完全被日本船运会社所垄断；当时停泊于烟台大连码头的主要是日本商船和军舰以及西方国家的商船，国民党军舰不会来此巡弋或驳船，但是到了1945年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渤海海面时常会出现几艘国民党军舰！

这一天傍晚（农历小年前夜），当满载着回家过年的中国老百姓的日本“长平丸”客轮从大连港起航，行驶途中不久，就遭遇到了国民党军舰！也许看到悬挂日本国旗的轮船不明就里，也许敌船相遇分外眼红吧，国民党军舰向“长平丸”开了炮，顿时被炸沉入海，全船200多生灵命丧大海。第二天早上，烟台太平湾码头上聚集着大量的烟台市民，他们翘首以盼，希望接到回家过年的亲人。从此以后，父亲经常会在睡梦中呼唤：哥哥、哥哥呀，你快回来吧！

第三章远赴江南

半年后，烟台迎来了第一次解放，但解放战争随即爆发，两年之后国民党军队攻入烟台，街上风声鹤唳，充满白色恐怖。忽然传闻，国军兵力严重不足，最近就要“抓兵”。已经18岁的父亲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跑到了南方，最初到苏州的一家工厂打工，以后又辗转到了上海；翌年经友人介绍，进入上海公泰织布厂第四分厂做了维修工。由于父亲把北方人吃苦耐劳、勤学苦练的劲头儿带到了南方，南方同事不禁伸出大拇指，直夸北方人吃饭吃得多、干活也干得多！父亲的薪水每年都不断地提高，每月开饷之后，勤俭节约的父亲总会按时将全部工资寄回家里。后来几经辗转，父亲回烟工作，直到退休。

最让父亲引以为荣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周恩来总理到上海视察工作时，父亲作为工人代表受到周总理的接见。按理说父亲在解放前就早已参加工作（并在工厂参加革命活动），应享受离休待遇，但是父亲的工龄却是从1959年公私合营开始计算，仅仅为普通退休，待遇偏低。当时很多人为此找过政府各部门，要求重新核实、提高待遇，但是父亲却从来不关心这些事，说这些都无所谓了，活着就好，有多少人都不在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老骨头真的很幸福啊！“别的不说,看看咱家，哥哥早就走了，原来还有个小三儿，鬼子还没来的时候就夭折了，就别说那些为了革命牺牲的老革命、老八路了！人活着就不易啊！”

是啊，人活着，知足就好；多少年过去了，至今“哥哥、哥哥呀，你快回来吧！”的呼唤声时常在夜空中回旋，那是86岁高龄的老父亲在睡梦中对亲人的深深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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