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送送你成健

同学柯跟我联系，说她要往大连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想顺道前去看望王老师，向我要了他的电话号码。一个月后，柯在QQ上留言告知：“去大连看望了老师，依然精神焕发，谈笑风生半日，还执意将我送过天桥送上出租，绅士风度俨然。”

老师自1993年起招收研究生，我忝为开山弟子。二十年间老师所带硕士博士已近百名，而每当新生入门，他都会向他们提及我这个大师兄。其实我之后的师弟师妹人才辈出，成绩斐然，老师如此记挂我，或许因为我们先前就有一段深厚的师生之缘。

1983年我考入当地师专，老师则是早两年从研究生毕业后回到故乡，作为中文系少壮派教师中的领袖，那时他真是棱角分明，敢做敢当。大二时，我们有一个专升本的机会，系里拿出遴选方案，一两年来平时成绩为基本依据，再经笔试、面试、民意测评等综合评定。老师是三人命题小组组长。笔试前一天，有领导向他提出需审查一下试卷，他婉言拒绝：“试题均在教材范围之内，领导既然委以此任，我们就必须保证绝不泄题。为稳妥起见，我们出了AB两套试卷，明天上午九时学生进考场，我们提前半小时请领导审阅，定夺用哪一套。”领导默然作罢。事后我才听说，校系领导谁手里都捏着几张条子。最终，两名没有后台背景的学生，被选送本科院校继续深造，当与命题小组坚决顶住压力关系甚大。这两名学生，就是柯和我。临行前我去老师家告别，那天恰巧他家中来客，简单说了几句话，老师送我到门口，还特地将我衬衫的第二个纽扣扣好。

不久，老师也离开故土，应聘到辽宁任教。

老师带研究生，其严厉在全校导师中首屈一指。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在办公室里，我若有疑问去请教再方便不过。常常跟我讲到宿舍将要关门落锁，老师才放我回去。出了办公楼，他必定要说：“我送送你。”尽管我知道他住处和我宿舍正好反向，但不让送他会生气。于是一边走一边谈，却不再涉及学术话题，尽是我生活方面的一些事情，老师会问得很细。

老师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每年六月，总有弟子毕业远离，而他一律要亲自送到车站码头。记得我毕业那天，要坐海轮取道烟台回苏北，老师率一班弟子一直送至港口。时已黄昏，夕照流金，海鸥飞旋，而水天茫茫。彼此不舍之情，犹历历在目。毕业之后，大约是1999年秋，我曾借出差之机去过一趟大连，自然要登门拜访恩师。见了面方知，正是一场惊险过后，老师大病初愈。病中他嘱咐家人勿告知亲友，以免方方面面来探看。那次在老师家里，虽见他恢复良好，我却不敢久留，更坚持没让老师起身相送。

老师的老家在一个古镇。前年夏天，我听说老师回家探望老父，便飞也似的赶过去，生恐他像以往一样来去匆匆。推开院门，老师正在庭中树下赤膊纳凉。他身材高大而胖，胖人多半怕热。老师虽说不许我忙里偷空专程前来，但见了面仍非常欣喜，照例是一番促膝长谈。临别，老师没有把我送到院外，只因衣履过于随意。走出十几步，一回头，却见老师伫立门边，又向我挥一挥手。

我不敢再回头，但我知道老师的眼光会将我送过村头的那座石桥，送到小路拐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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