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秋分时节,天变得又高又蓝,时光进入了农历的八月份。咱们胶东沿海的渔民,经过一夏天的休养生息,纷纷驾船出海,捕捞各种生猛的鱼虾海鲜。在凉爽的秋风中,使我不禁回想起了鱼米的飘香。
鱼米,顾名思义,就是选用鲜鱼蒸熟后,晾晒制成的一种鱼肉干制食品。在几十年前的胶东半岛,尤其是我们蓬莱的沿海渔村,一进八月,秋风凉爽,海边的渔获成山成岭,价格低廉,心灵手巧会过日子的妇女们,纷纷买下大量的鲜鱼,蒸制晾晒鱼米,储备起来,就是今冬明春一家人的日常美食。选鱼咱们胶东半岛,每到秋天,各种各样的鱼类大行其市,有数十种之多。如:黄花鱼、偏口鱼、鲐鱼、鲅鱼、青鱼、青鳞鱼、海鲫鱼、灌口鱼(烟台叫红鞋)、鳝鱼等等,这些鱼中,黄花鱼、偏口鱼因为价格比较贵,一般的人家不会买回来晒鱼米的;鲐鱼、鲅鱼、青鱼比较适于腌制咸鱼;青鳞鱼、海鲫鱼虽然价钱便宜,但个头小刺多,口感一般,也不是晒鱼米的首选;灌口鱼、鳝鱼等虽然肉多无刺,但是脂肪含量太高,油太大,晒不住鱼米,就算是晒成了鱼米也不易储藏,不能过伏天,一到伏天就发黄变质,泛油,有一股子喀喇味,简直是糟蹋了好东西。
在我们蓬莱,有经验的渔家都知道,晒鱼米最好的鱼有两种:一种是农历八月上旬开始形成汛期上市的皮匠鱼(烟台叫扒皮狼,也有叫面包鱼的);另一种是农历八月底到九月初上市的针梁鱼。
皮匠鱼在咱们烟台沿海,分为两大类。一类个头比较大,一条一斤多沉,甚至有二三斤沉的,皮色灰黄,蓬莱过去叫这种鱼为“黄皮匠”,因为它的肚腹下有两根硬硬的尖刺,是腹鳍退化变成的,就像是旧时机关枪的枪架子一样,沿海的渔民给它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机枪腿”;一类是个头比较小,一般一条三四两左右,大的半斤多点,少有过斤的,皮色青灰,我们蓬莱叫这种鱼为“涩皮匠”(因为它的鱼皮像磨砂的水洗布,摸起来涩涩的)。这种鱼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甚至八十年代初期,产量巨大。拖网的大船,一个潮头都能有上万斤的产量。听老辈人讲,那时一到秋天鱼汛,海滩上,堆的“涩皮匠”,成山成岭,价格低到二三分钱一斤。
相比于“涩皮匠”,针梁鱼没有那么大的产量。针梁鱼一般是小挂网或者坛子网捕获的。小挂网捕获量有限,遇到好的潮头,一条船捕获个二三百斤;坛子网灌的能多一些,好的潮头,一条船也能收获个一两千斤,但远远没有“涩皮匠”的上市量那么巨大。
针梁鱼也分为两种。一种上市早一点的,个头大一些,一条有个三两左右重。这种针梁鱼鱼身圆滚滚的,长长的,尖嘴绿棕红色,像是一根针的样子,约有两寸长短。鱼鳞是青白色的,鳞片比较大,比较稀,蓬莱人把这种个头比较大的叫“大针梁棍子”;还有一种是寒露后上市的针梁鱼,个头比较小,一条就是一两多沉。鱼鳞是青绿色的,比较密,比较硬,尖嘴灰绿色,比较短。蓬莱人叫这种针梁鱼为“硬鳞子针梁”。“机枪腿”皮匠鱼的肉丝子比较粗硬,蒸熟了肉味略微带点酸头。“涩皮匠”“大针梁棍子”“硬鳞子针梁”,肉丝子结实,白嫩,蒸熟了肉味鲜甜,久放不坏,是晒鱼米的首选之物。蒸制秋分前后,秋风一刮,皮匠鱼汛就到了,看吧!满村的妇女们都在海滩上买鱼。家家户户拖着一个大偏篓或者一个大筐子,带一个大盆,腰里别着一把剪子,买得了鱼,直接找个风平浪静的小海湾。“清水打鱼清水洗”,皮匠鱼好摆弄,在下颚下剪一道横口子,伸进一根手指,一搅一拽,鱼的五脏就全部清理出来了;再用剪子一挑,用手刷刷两面一撕,皮匠鱼的鱼皮就完整地撕了下来,一整个的浅粉红色的鱼肉就干干净净地露了出来。
不到两个小时,一大筐皮匠鱼就拾掇得利利索索的了。把拾掇好的净鱼在清洁的海水里摆一摆,拾掇到大盆里;再把剔除下来的鱼皮内脏,拾掇到筐子或者篓子里,打道回家,蒸制鱼米。
蒸这么多的皮匠鱼,需要用大铁锅。有时一锅蒸不完,需要蒸好几锅。锅底架上粗树桩,火要旺。锅大开了,直冒热气,满屋都缭绕着鲜甜的味道。直到锅大开五六分钟,停火,开锅。箅子上的皮匠鱼,鱼肉洁白如雪,有的地方蒸裂了,鱼肉微微地翘起。这时候,不要心急,要等到鱼肉冷却得差不多才能进行剥肉处理。
从海边带回来的半筐子鱼皮内脏,趁这个时候,就可以倒出工夫处理了。我们蓬莱的沿海农村,差不多每家房前屋后都种着成排的香椿树。香椿树喜欢腥气,这些鱼内脏下水,对香椿树来说是最好的肥料。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蒸制鱼米的时候,妈妈就会在香椿树的树根不远处挖一条宽半尺、深一尺左右的小沟,把这些皮匠鱼的内脏下水喂给香椿树“吃”。“吃”了鱼内脏下水的香椿树,第二年春天,早早就发出了一蓬蓬紫红紫红的嫩香椿芽,又粗又壮。这倒是既环保,又废物利用了。
处理完了扒皮狼的鱼下水,蒸好的鱼肉也凉得差不多了。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个个胡秸秆子串成的箅子打扫干净,从锅里拾起一条鱼来,往箅子上一抖落,鱼肉就掉落下来了,小块的手指头大小的鱼肉不要去管它,巴掌大的大鱼肉就要用手撕成手指头大小的小块。在箅子上均匀摆满了,鱼肉和鱼肉别压在一起,多少离开一点距离。罩上细纱网,摆放到平房上进行晾晒。
扒完的鱼骨上残存的一点鱼肉,就成了猫们的美食。蒸完鱼的锅里,是浓稠而白亮的半锅鲜鱼汤,这可以用来下热汤面或者开面卤。扒皮狼的鱼汤太鲜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叫人念念不忘。
晒三两个好日头,鱼米就六七成干了。晚上,一定要把半干的鱼米挪到屋子里去,不要叫它见了露水。见了露水的鱼米不易储藏,在第二年的春天容易长毛发绿。所以,每到傍晚,太阳还没下山,四五点钟,就要早早把鱼米收拾到屋里去。
六七成干以后的鱼米,不需要大日头曝晒了,要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干。再晾个三两天,鱼米没有软心,变成了灰白半透明状,拈一个在手里,觉得很硬棒紧致了,放口里嚼一嚼,满嘴鲜香甘甜,就大功告成,可以装袋储藏了。珍馐三四十年前,是没有冰箱的时代。到了冬天,这晒成的鱼米就是鲜鱼的替代品,其风味一点不比鲜鱼差。
鱼米最家常的吃法是炖汤菜。冬天,大白菜、大萝卜下来了,抓上一把鱼米,炖菜,菜里全是鱼肉的鲜香。鱼米也可以烩汤菜,那时,我们家冬天最常做的饭就是鱼米白菜丝烩饼子条。玉米饼子切成薄片,再切成细条放在大碗里;把鱼米放在热油里略微炸一下,鱼米变得金黄,下入葱姜小红辣椒丝爆炒出香味,添上酱油,放入切细的白菜丝,添上宽宽的汤,烧开,抓上把碎粉条,等粉条煮软入味了,加上香菜段,滴上几滴小磨香油,出锅。这下,菜饭汤全都有了,一大碗连汤带水的鱼米白菜丝烩饼子条下肚,即便是在冬天,整个身子也都是暖和和的。
鱼米在做热汤面和开卤面时,都是绝好的搭配,但要注意,在使用之前,一定要用温开水发一发,不然的话鱼米太硬,口感不佳;鱼米也不宜发的时间过长,一般发个两三个小时也就发透了。
我吃过的鱼米,最难忘的一次是温拌凉菜。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初春,去一个亲戚家做客,他家做了一盘温拌鱼米招待我们,真是绝味,是我吃到的所有的鱼米美食中的极品。首先把“大针梁棍子”鱼米用温水泡回软了,作为主料;脆嫩的白菜帮子片成象眼片,碧绿的小菠菜、鲜艳的胡萝卜片、香菜段,用开水烫一下,作为配菜;把鱼米和菜拌和在一起,加上点味精和精盐,养一下。大蒜末炒香,加入一点料酒,烹上清香米醋,湿淀粉勾薄芡,浓香爽口的芡汁盖到菜上,拌匀上桌,真是满室生香。挑一筷子鱼米入口,简直比扇贝丁还鲜糯,比鸟贝肉还爽口,比海螺肉还有弹性。真是一箸入口,三春难忘。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当时年轻,吃什么都特别香甜的缘故吧?
姥姥在世的时候,每年的秋天,必要晒一些鱼米的。晒好了鱼米,姥姥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挑出块大完整漂亮的;然后再把当年下来的新花生米,一粒一粒,拣出饱满圆润的,用粗白布缝制两个邮包,在邮包上写上地址,让舅舅寄给远嫁在辽宁沈阳的姥爷的小妹妹,姥姥的小姑子,我的小姑姥娘。虽然姥爷已经去世了多少年,但姥娘每年都不忘寄这两样东西。我想,小姑姥娘收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嫂子的这份牵挂,必能勾起她远嫁他乡淡淡的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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