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砂大碗

林方正

第一次听到“砂大碗”这个词，是听父亲说起。起初我还对这个词很陌生，甚至因为方言的原因，我一度认为这是一个动词。机缘巧合，在一个周末，我有幸拜访了砂大碗的制作者———栖霞市臧家庄镇东山庄村的孙德民先生。

顺着乡间小路，我们在村子的边缘处找到了孙德民的家。还没有看见主人，先看见那个土窑。窑建在屋东一小片黄瓜地的后面，看起来就像一座精美的小房子，“房顶”的四个角还镶着精致的葫芦。窑的旁边是一个小水池子，因为今年少雨的原因，池水都见底了，但它充满艺术感的设计仍给我们带来惊喜。

土窑的旁边就是孙德民的房子。四间平房，几盆月季和不知名的花儿把个农家小院打扮得非常漂亮。正房两侧各有一耳房，这便是他的工作室。耳房的门敞开着，孙德民此时正在全神贯注地制作砂大碗，一排木板上摆了一排已经制好的陶碗。原来，所谓砂大碗，就是胶东过去家家户户都有的最普通的食具。

我们的到来，并没引起孙德民的注意，他完全浸润在手中的活计里。听我们喊他的名字时，孙德民才发觉有人来了。他搓着满是黄泥的手，憨憨地笑着，不停地给我们让座。打量这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空中挂着的，墙上摆着的，都是一些瓶呀罐呀的，还有几把精致的紫砂壶。趁父亲与他交谈，我先去参观了东厢房。在这个房间里堆满了已经做好的砂大碗，碗底还印上了制作者“孙德民”的名字，它们正等待着火焰的考验。据说，砂大碗的制作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般是清明前后开始，先是塑形，然后将它们放到一个封闭的屋子自然干透；等到了冬天，再把它们取出烧制。我拿起旁边一个烧制好的碗，轻轻地敲了一下，竟然发出瓷器般悦耳清脆的声音。

听孙德民与父亲闲聊，我知道了许多当年关于制作砂大碗的盛况：解放前，东山庄这个一百多户的村庄，制作砂大碗的竟然有七八十户之多。这门手艺是从云南传过来的。当年孙氏祖先从云南迁此定居，到孙德民这一辈已经是第17代，历经370年。孙德民16岁辍学跟随父亲学艺，他家成分不太好，生产队原本不允许他学，但他的父亲是队里唯一的砂大碗制作师傅，一再坚持，他才有了机会。他父亲非常严厉，稍有一些地方做得不好，上去就是一巴掌，一天最少要打个两三次，“不然不算过了一天”。旁人听来，这可并不算愉快的事情，孙德民现在说起来，语气中却充满了感激和怀念。孙德民19岁时，决定去东北闯荡。在东北几十年，既烧砂大碗，也烧别的，茶壶、葫芦、花盆，信手拈来。孙德民说，他一直挂念着要找个徒弟，害怕这门手艺失传在自己手里，那会让他成为“罪人”。

离开孙德民的家，我又看到了那口土窑。土窑也在默默等待吧，但愿这门古老的手艺得到传承。这是孙德民的心愿，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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