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地广记, 杏花源外博士村

早些年，栖霞境内

有些山村没有像样的路可出入，像被称为“松毛国”的庙后镇高家沟村，就是这样的山村。村里的老人尤其是老太太，终生未出村的比比皆是。

治穷先治愚，治愚需读书。村民们怀揣憧憬，思谋未来：祖祖辈辈窝在这山多地少的山沟里穷对付，下一代还能走这条路吗？

生活好了，高家沟人比的不是谁家盖了什么好房子、买了什么高档家电，比的是孩子读书上不上进、有没有出息。

世外杏源穷山沟民生多艰居不易

在重峦叠嶂的栖霞境内，有些山村隐蔽得很深。早些年，除羊肠小道外，没有像样的路可出入，像被称为“松毛国”的庙后镇高家沟村，就是这样的山村。村里的老人尤其是老太太，终生未出村的比比皆是。然而，村中偶然也有个别学子奇迹般地考取了山外的县立中学。

1957年初创的栖霞第四中学，由栖霞三中代为招生，高家沟有个叫王秀英的女孩榜上有名，但开学一个多月了，她仍然没去报到。学校几经周折，这才打听出来，王秀英之所以没到学校报到，一是家里穷，念不起，二是从村里到四中，居然没有出山的路！学校不愿放弃这个学生，几番做工作，村里也出面动员，并从经济上予以资助，学校又给免了学费，王秀英总算报了到，保住了这个念书的机会。那时候，学生们正好在学《桃花源记》这一课，有班主任老师到高家沟村家访刚回来，一时颇有感触，禁不住给同学们描述了进山的曲折历程，还有那被杏花笼罩的美丽的山村，以及村里人见了生人，稀罕好客的情景。这分明就是现实版的桃花源嘛，同学们马上对号入座，戏称高家沟是“世外杏源”。从此，在师生们心中，高家沟便成了一块人迹罕至的神秘之地。

事又凑巧，“文革”期间，我被分配到栖霞庙后高中任教。一直好奇高家沟这个世外杏源到底长什么样，心想这下可有机会去看一看了。谁知一问才知，高家沟是在公社最南端的大山里头，距学校少说也有二十几里路，要想进村，仍然没有正常的路径可走，即使是本公社的人也少有人出入。直到有一次，学校组织师生到高家沟大山里刨树根，准备生炉子，我终于等来了机会。那时，高家沟全村不足100户人家，300多口人，分散居住在三条沟岔里。村子南北延伸6华里，各条沟岔宽不过6米，且山高坡陡，土瘦石硬，住户借山势建房，多数人家进院子，先得爬十几级石阶，真不愧是地地道道的山村。

我一来庙后就听说，高家沟村的孩子七八岁以前不认识父亲，进村后，才知道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由于山高林密，天亮得晚，黑得早，男人一天到晚在山里干活，早晨上山时，孩子还没醒；晚上回来时，孩子已睡下，一年到头，孩子难得见父亲一面，所以对父亲的印象很淡薄。在那年月，这个村的劳动日值低，村民生活苦，他们唯一的希望是“早日与地瓜干打离婚”，走出这个穷山沟。

满心好奇来探杏花源，但令我扫兴的是，村里家家门前屋后的杏树已经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统统割了，“世外杏源”已名不副实了。

无论如何要读书博士村明天更美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穷山沟。长期靠吃返销粮渡难关的高家沟，依靠山村的优势，发展多种经济，杏花重又笼罩村庄，村民们解除了温饱之忧。治穷先治愚，治愚需读书。村民们怀揣憧憬，思谋未来：祖祖辈辈窝在这山多地少的山沟里穷对付，下一代还能走这条路吗？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培养有文化的下一代”成了全村人的共识。在村里唯一平坦的地方，村民们重新建起了学校，恳请上级派来最有经验的教师来任教。几年下来，一批批基础扎实的小学生走出去，升入初中、高中。1986年，王忠文、王典生、王秀芬3人率先从山沟里走进高等学府的大门。从此一发而不可收。1990年，王忠文大学毕业，当年考取研究生，1993年就读博士，这对高家沟的家长和学生又是一次震动，他们追求的目标更高了，学风更浓了。2001年一年，就有8名学生戴上了大学校徽。

支持孩子上学的，不仅仅是那些经济条件好转的家庭，更有一些父母，哪怕千难万难，也要尽全力供孩子往上念。前文提到的王秀英，当年，她念完了高中，却没上得起大学，被村里留下当了民办教师，并嫁给了村里当兵的青年。王秀英把圆大学梦的希望寄托在三个孩子身上。为了这个梦，她和丈夫吃尽了苦头。丈夫转业回地方工资不高，王秀英随军回到农村没有工作，为了多挣几个钱，她就到建筑队去干最重最累的活儿。平日苦苦节省，上世纪70年代花了3元6角钱做的一件褂子，一连10个春节，她都穿这件“新衣”过年。当然，夫妇俩早已苦尽甜来，三个孩子中，老大就是村中第一个考取大学、第一个读博士、第一个出国读博士后的王忠文，老二老三也相继完成了硕士、博士学业，一门出了仨“状元”，足令父母自豪。

在高家沟村，类似这样的父母供子女、兄嫂供弟弟读书的故事，俯拾皆是。村民们也忘不了那些杏树的贡献，因为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家家收获的几千斤杏子，真为孩子的学费派上了用场。高家沟村的人都认这样一个理儿：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学习。生活好了，人们攀比的不是谁家盖了什么好房子、买了什么高档家电，比的是孩子读书上不上进、有没有出息。

到2004年为止，全村122户、470口人，共考取大学生44名（包括3名硕士、4名博士、2名博士后）。周围十里八村的人们以羡慕的口吻称其为“博士村”。当年，栖霞市政协与教育部门联合编纂《栖霞教育》专辑，名正言顺地把“博士村”的大名写进了教育史书里。

今年的杏花时节，我重访了高家沟。村支书王振才和家有两名大学毕业生的村民王有平告诉我：“现在全村有多少大学生、博士生，已经统计不清了，反正只要适龄的、在外念书的，大多都‘升级\’了。”说起村里的变化，两位兴奋地说：“现在村里的经济收入已经不单单靠养鸡栽杏了，全村500亩可耕地，90%是苹果、樱桃园，为了把成山拉岭的水果运出山去，‘村村通\’公路已经通到村里了……”

今日高家沟，“博士村”大名犹在，而“世外杏源”已经名不副实了———然而，这是多么让人欣慰的名不副实！大山不再是隔障，出入从此有通途，祝福山村的明天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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