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册页（组诗）

□印子君

横江古镇

历史太拥挤了

在这川滇咽喉滑动

从此岸到彼岸

我是吞进肚里的舌头

从彼岸到此岸

他是吐出嘴巴的牙齿

唯有你，不能吐不能吞

成了刺目的喉结

身世

曾经叫朱提江、戈魁江和石门江

如今，在云南叫关河，在四川叫横江

这是一条江跌宕的身世

她让我想到了寄养，抱养，流浪

还让我想到逼婚，抗婚，逃婚和远嫁

该经历的都淌过了，不该经历的也淌过了

最后的出路只剩下横流，自南向北

是一种救赎。弱女子不失高原气势

古镇为她张开臂弯也绝不停留

奔赴已成宿命。因为奔赴

与金沙江拥抱，因为奔赴与长江合体

因为奔赴投入大海怀里，找回离散的心

顺河街边，堆放的鹅卵石很大

大得像一个个枕头，这是一条江

与一座古镇相遇，遗落的永不风化的秘密

石城山

无论石城如山，还是

山如石城，都绕不开石头

走进山里，也就走进了

城里，走进城里也就走进了

石头摆开的八卦阵

翼王石达开，是一块

赫赫有名的石头

挟雷霆之势而来

最终却滚下了山坡

山路越走越深，我相信

历次战乱倒下的躯体

已长成一株株树木

耳朵贴近树身，仍能

听见悠远的嘶吼

登上山顶的万松楼

环顾四周，林涛汹涌

阳光拍打前额

我悬在心上的石头

正悄悄落地

站在四川喊云南

四川跟云南是近邻

但不知道究竟有多近

来到川南宜宾

来到宜宾叙州区横江镇

才知道近得

只隔着一条窄窄的江

江流像蚯蚓在爬行

夜深人静，甚至能听见彼此鼾声

如果睡在四川这边的小伙说梦话

会让睡在云南那边的姑娘辗转难眠

我站在江边一棵老黄葛树下

突然想请云南诗歌兄弟来四川喝酒

于是朝对岸轻轻喊一声，就有

水富的张雁超和李从金出来答应

再大声一点，就有昭通的

芒原和陈衍强出来答应

再大声一点，就有昆明的

王单单、雷平阳和于坚出来答应

云南和四川坐在一起

不用客套，喝五粮液还是

古镇窖藏土酒，只管拿

大碗豪饮还是小杯浅酌

全随诗人浪漫天性

有了醉意不免舌头打滑

隐喻和象征老是纠缠不清

即兴朗诵七弯八拐

不时给自己制造大剂量兴奋

最难舍难离，是醉醺醺的四川

搀扶着醉醺醺的云南

你送我一程，我又送你一程

高步踏着矮步，没了没完

而那条隔开两省的江

不过是衣襟的一条拉链

拉开是左右两片

亮出同一颗心

拉拢就是完整一件

暖和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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