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灯火 ■张云山

当她的高跟鞋当儿当儿的响过之后，我的心像放出去的箭一样难收难留，于是赶紧夺门而出，却见她消失在灯火阑珊处。那天夜晚，她路过我的门口却没有停留，径直去了不远处的元宵节灯谜晚会场。那是一条不很长但很宽敞的街道，街道两旁是统一的两层楼房，每家每户的窗前都挂着不同色彩不同样式的灯笼。那里人头攒动，喧嚣如潮。动听的音乐四下里回响。那五彩的灯谜纸条，在街道的空中交织悬挂，犹如彩旗般在微风中轻扬，在两旁的灯笼和中间交织而单调的电灯光辉映中，显现出神秘淡彩且柔亮而又不失辉煌的景色，加上夜空皓月银辉的轻纱笼罩，那条小街，恰似夜幕垂下来的一片馥郁幽香的花篮。当我急步飞扬在灯谜会场时，看到一张张众多微仰的面孔，带着深思暗想的神色，看着条条彩纸谜面而神机妙算的情景，我的心境随着那气氛瞬间也变得神秘而好奇却又优雅深沉起来，并趋之若鹜般地融进了这场寒月下的喧嚣梦幻。当我看到“恋人无心又相随——打一字”的谜面，便猜到是“变”字，于是赶紧记下谜面编号和谜底，就往兑奖处跑，到了兑奖处便看见她正从人群中挤出来，手提着一袋洗衣粉，满脸欣喜而又得意十足的样子，她仿佛没有看见我似的又穿进了人群。我一边盯着她的去向，一边插入人群兑出一块香皂，没觉得什么欣喜不欣喜就去找她。当走到她跟前时，她正思考着“二人牵手是知音——打一字”的谜面。我朝她“嗨”了一声，她才从深思中醒过来，不胜高兴地对我说，你也来了？还以为你没在呢。于是不再寒暄就指着那条谜面说，这是不是“天”字？我想了想说，对呀，就是。“二”和“人”牵在一块就是“天”字。于是，她把记下的谜面编号和谜底兑奖单给我，让我再去兑奖。我又挤入人群，将兑奖单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恭喜，你猜对了！随手就给了我一袋洗衣粉，我拿了就穿出人群找她。她还在着迷似的瞅着谜面，在我再三哄劝下，她才说，不猜就不猜了，反正香皂和洗衣粉都有了。于是，我和她离开了灯谜会场。

喧嚣的灯谜场，在我和她的身后渐远了。回首再望，天幕下的那一片“花篮”，仍然在那不远处绽放缤纷的异彩。我和她回到她的宿舍，拉亮了电灯。灯光下，我和她面面相觑，脸上都显出受冷后的青红。我们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就各自拉了凳子坐在了火炉旁取暖。一瞬间，在远离喧闹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寂静。昏黄的灯光下，我和她的影子投射在火炉旁，被那正在发红烤人的气韵里，那影子上仿佛升腾出袅袅的热气。我咳嗽了声，打破了一时的沉寂。我说，那天我对你表示了爱意，你似乎觉得很为难，也让我一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你觉得我不合适吗？她叹了口气。她说也不是。她说她觉得她的心态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一时里还没有勇气答应我。我知道她有一段过往的情感，可是我不在乎。但我真不知道她和他的过去，我想听听她的过去。她摇了摇头。她不想再提过去。也许，那是她的隐私，那是她人生里感到最迷惘的经历。她觉得与其他人无关，也与我无关。那些似情非情，似浓似淡的过往，只有她独享期间的滋味。她不想再提起。她不能再轻信一时的信誓旦旦和海誓山盟。这是她当时的心态。她沉默、执拗而封闭。她是个比较传统的女性。她的冷漠和寡言少语，实在让人难以应对。我说，和你相处一年多，你第一次给我的人生注入了让我感到不能舍弃的情思。我真的忘不了你。忘不了曾经的专注和一往情深。忘不了你对我浸注于心的无私关爱和操心。也抹不掉你留在我心里的那种让我心驰神往的迷恋。我很爱你。我是真心的。你不会没有感觉。你不会真的把我当“蓝颜知己”吧？你应该对我有个交待。我说罢，心里火辣辣的急躁。可是她仿佛没有听懂似的，她似乎要把感情的事深深的埋起来。她不吭声。我又问她是否爱我，她依然无语。两个人沉浸在寂寞的尴尬里。无奈之中，我又耐心地劝她，劝她放下过去不要再纠结。其实，既然是过往云烟，就让转瞬即逝的时光之风，将那久远的记忆吹得灰飞烟灭吧。既然时光不可逆转，就让那冷月寒气，将过去冷淡成冰凌河水而一去不复返吧。她沉思。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醒悟的神色。

我用火棍戳了下炉火，加了块炭。火炉里发出了喳喳的响声。炉盖边闪出红亮的火光。宿舍里变得很热乎。昏黄的灯下，她的脸变得红润而异彩纷呈。她似乎想开了。我猛然见她微笑如风，明媚如光。于是，我想变成她永不熄灭的灯光和炉火，照亮她心中的阴影，温暖她曾经凉透过的心。我会掌着灯，横悬在她的上空，当黑夜没有月光，路上没有灯火，让她在茫茫人海中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路，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归宿而永不迷失。她在微笑中沉思。而后，她说她这几年活得很累。她说春天来了，她会时来运转。

我走过春天的风，穿过秋天的雨，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导航，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只为了走进她的心田。我天天追随着她，像风追随着柳丝，像河水追随着河床，像细雨追随着沃土。我从此知道怎样去关心她，我牢记了她的生活习惯，我熟知了她的穿着爱好，我心领神会知道她想吃什么……在她生病的时候，我会不分昼夜地坐在她的床边，给她倒水，给她取药，给她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让她不用下地就会擦掉她脸上的秽气。我要让她健康地生活，把她的身体当作我所有生命的寄托。

然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虽然保持着与我的交往，依旧为我做这做那，但语言渐少了，常常在空闲时间，默默地打毛衣，打了一件又一件。她似乎要将尘封的情感都释放在那毛线里，那毛线经纬交织，密密麻麻，有时会织出花纹，有时会织出图案，让人感到一种错综复杂的意象；也许这正是她的情感体现。她的心里在纠结，纠结出一种无奈和无助，纠结出一种过往和现实的交集，那种交集使她忐忑不宁，恍恍惚惚，她仿佛在无所适从中沉默而又焦躁。我知道她的心态。我只好随着她的情感做一些宽慰的工作。然而她依旧让我很无奈。从此，我为了释放郁闷的情感，天天在写日记，把所有的情思都写在日记里。后来被她发现了，她便成了我唯一独钟的读者。她把我的日记一篇不漏地看，我便一天不漏地写。日记成了她了解我内心世界的平台，也成了我向她倾诉衷肠的媒介。然而，她每次看罢日记总是悄然无声，有时我在向她追问，她总是不明不白的找托辞。我仍然很无奈。

后来，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都被我推掉。后来一个同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逼我无论无何要去见面，我在无奈中还给她打了招呼，可是她不置可否。我只好违心地就去赴约了。一走就是两天。那是一种失落而无奈的两天……

我回来后，没有找她。我倒头睡在了床上。一种难言的苦闷和难奈的慌乱焦灼我的心。我在沉闷中似乎睡着了。忽然当儿当儿的高跟鞋声惊醒了我。是她进来了。我在惺忪中勉强坐起，抑郁而无言。她嗔怨我回来都不打个招呼。顺手递给我一件东西。她说，这是给你打的一件毛背心，都深秋了，穿着它，做个纪念吧。无论相亲的结果怎样，这都是一片心意。她的声音很低沉，脸上流露出一种难耐的忧伤。她说，这是在你走后的两天里织的，请收下吧！我从她手中接过毛背心，像接到一颗夜游久远的心。顷刻间，我的心一阵发酸。我看着她，她已经哽咽了。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下了脸面。我立时也满心的伤感涌上心头，眼泪也夺眶而出。一种失落的伤感，一种仿佛久别重逢的激动，都含在那眼泪里。此刻，空气被沉闷的寂静和无言的虚空笼罩了。

黄昏将最后的一抹夕阳遮盖了。宿舍里一片昏暗。我拉亮了电灯。镇定了一下心情。我用一种无奈而勇敢的勇气，拉住她的手。她没有躲避。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湿润中发烫，颤颤抖动，我想她的心也在颤抖，热血在奔流。她在使劲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怕我走掉。我说咱们可以继续好下去吗？她无言地点了点头。我顿时感到了一种释然，郁闷的心情一下子悄然消逝。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一下子拥有了整个世界。那种感觉，让我永久都不会忘记。那时候，我的心情再也无法控制了。我想拉近她。可惜她把手抽走了。此刻的灯光突然明亮起来。宿舍里一片明净，一片清爽……

那天，她过生日，那是一个深秋里的一天。秋风把一切草木吹得健壮而成熟。收获的季节到了。我猛然觉得那天是她重要的日子。晚上，我在她的宿舍里，把买好的蛋糕打开，亲手为她插上蜡烛，用心中的温火为她点亮了生命的烛灯，几十株细小的蜡烛跳动起晶亮的火苗，那火苗闪烁着，火光直直地向上升腾着，仿佛要穿透宿舍里的所有空间，所有角落，不让在她的周围存在任何一丁点的阴暗。房顶上悬吊的那个灯泡，今晚也不再昏黄，却异常的亮白。灯光和烛光，把宿舍里照得光亮明净，她的脸上神采飞扬。她今天高兴。于是乎，我瞬间也仿佛变成了一盏灯，照着她的脸，照着她的身，越发让她美丽而动人。我给她唱着生日歌，她虔诚地合手、眯眼、许愿，而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烛灯。我为她鼓掌，为她祝福。我和她在掌声中发出从未有过的笑声。那笑声，在灯光里萦绕不散，久久不停。那笑声吸纳了烛光，浸润了灯光，弥漫萦绕，仿佛要冲出宿舍震撼夜空，擦亮星辰，让夜空也变得喜庆闪亮。我和她异常激动。她终于不能自控地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近、拉近……灯光下，一对重影映射在窗户上，久久不能分开。

流年辗转而过，转眼又是一年正月十五。我和她手携着中间的孩子，走向那条小街，那里惯例举行着元宵节灯谜晚会。天幕上，圆圆的月亮牵着长长的情丝，系着那一条条缤纷亮丽的谜面彩纸和闪烁的灯光，那灯光不再单调，不再昏黄，而是五彩斑斓，烁烁闪亮，加上圆月银辉，那灯谜场，更像一片幽香而璀璨的花篮，装点着皓月夜空。我对她说，我就是那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你就是那五彩斑斓的灯光，孩子就是那连接星空和灯光的银色情丝，我们共同缔造一个神奇美丽的世界和属于我们的温馨灿烂的家。我会听着她高跟鞋当儿当儿的声音，风雨无阻，走向未来的辉煌！她看着眼前这一片辉煌的灯火，高兴的笑了。

2014年11月19日于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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