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思念时

    廉涛

腊月里，看到街上越来越多的红红的灯笼、红红的窗花、红红的对联，市场上五光十色、花花绿绿的各种年货，听到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妈，儿知道又到了一年里最想念你的日子。

去年的这个时候，儿在榆林城里给您买了当地最有名的羊肉、麻花、炉馍、红枣……七八种特产，想着这么多年因为公家的事没陪您过过一个整端年，今年无论如何也要陪您过个整端年。可就在腊月二十九日的那天晚上十一点多，儿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您不行了。闻讯我心乱如麻，连忙赶回周至老家。那天晚上大雾弥漫，在路上我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妈，您可要坚持住，儿就回来了。”凌晨三点，等我赶到家时，您已静静地躺在您最熟悉的那张床上……

儿用双手默默地捧着您的脸颊，万箭穿心，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妈，您就不能坚持到儿回来！咱们过个团圆年么……您还没尝一口儿给您买的榆林特产呢，哪怕您闻一闻也行，哪怕熬成汤您只喝一口，儿心里也好受些……”

一晃快一年了，妈，在这一年里，儿一个人回老家跪在您和我大的坟前哭过，儿带着您的儿媳、您的爱孙跪在您和我大的坟前哭过，儿哭什么呢？哭我大一辈子含辛茹苦却没享多少我们姊妹的福，早早地走了；哭我们姊妹努力想让您活过九十，到头来还是没能如愿；哭您走了，这个家从此便散了架，不再像个家，儿再也感受不到回家的滋味了……

妈，腊八节，儿多想吃一碗您做的腊八粥。记得小时候您做的腊八粥里有玉米仁、黄豆、蒜苗、红萝卜、豆腐、香菜、四季豆、瘦猪肉，我端着香喷喷的粥在咱家门口吃，小伙伴们多羡慕呀！不光是腊八粥，妈，您过年做的醪糟酒醇香甘甜，泡的豆芽菜又鲜又嫩，做的豆酱炒肉肥而不腻，还有您平日做的油泼扯面，打的搅团漏的鱼鱼、蒸的甑糕、摊的煎饼……村里人提起您，谁不说“三嫂”的饭做得好呢！

过了腊八，在你和我大的指挥下，全家人齐动手“扫灰纤”，把家里的箱箱柜柜、锅碗瓢勺、铺盖被褥全都搬到院子里，洗的洗、刷的刷、整的整、屋里上上下下、仡佬卡卡都扫得净净的，炕上的围墙和顶棚用白纸或报纸糊的光光的，您和我姐剪的窗花把大小窗户贴得亮亮的……

蒸馍、煮肉是腊月的“重头戏”，也是您的“独角戏”。那两天全家人都眼睁睁地围着锅台等着你的作品。馍出笼了、肉出锅了，看着全家人吃得美滋滋的，从早忙到晚的您站在旁边是那么心满意足，儿最爱吃的就是您包的糖包子和豆腐粉条包子，您总会把猪尾巴留给儿吃，说是能治流“哈喇子”的毛病。

儿七八岁的时候，大腿上出了个大结子，疼得走不成路，临近过年了，您说：“我娃疼成这个样子，过啥年呢！”您背着儿冒着刺骨的寒风、迎着大雪走了四里多路到羊场，请驻在那里的部队医生给儿看病。儿看见三四个军医戴着口罩，拿着亮铮铮的刀子，心里害怕极了，喊着、踢着、骂着、闹着，您对医生说：“有水果糖没？给我娃嘴里放一个。”医生很快拿了两个水果糖给我嘴里放了一个，我不知咋的一下子就折腾得慢了，几个医生把我按住很快做完了手术。儿从小爱吃甜食长了虫牙，疼的时候哭得全家不得安宁，您背着儿从屋里转到屋外，从咱家门口的桥东转到桥西，给儿讲关公刮骨疗毒的故事、讲猪八戒做梦娶媳妇的笑话……儿听着听着便趴在您的背上睡着了……在您晚年得了脑梗，常常半夜三更不能自控大喊大叫时，儿总能想起当年牙痛您想方设法哄儿开心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地把您抱在怀里，直到您能安然入睡……

妈，儿常想起腊月时光，全家人围坐在炕上，您说戏唱歌的情形。只有完小文化程度的您却能大段大段背诵花亭相会、三娘教子、铡美案十几个秦腔折子戏里的台词，还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总理遗嘱》。您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心中无冷病，不怕钻水瓮”、“不走高山，不显平地”、“要得公道，打个颠倒”，这些话无不蕴含着至善至真至美的人生哲学，警醒着儿走过生命历程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让儿受用终身……

妈，往年的这个时候即使您躺在病床上听不见、看不见、说不了，儿知道您在心里呼唤着儿早点回家。可如今您走了，儿没了根，如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身归何处？儿多想再看一眼您站在桥头看到儿回家时的笑容，儿多想再看一眼您看儿狼吞虎咽吃您做的饭时的满足，儿多想让您再摸一摸儿的胖瘦，儿多想让您再喊一声儿的乳名……

妈，您安心地走吧！我大已在天堂等您14年了，有您陪伴他不再孤单了。我买好了您和我大都喜欢吃的年味，我们姊妹还有您的孙儿会跪在您和我大的坟前，用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给你们吃吃，您不用再像以往腊月那么忙碌，和我大安安生生过个团圆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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