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时间前面 慕明媛

漫画/张永文

大学毕业后我就做了老师。身为师者，时间都是以“秒”计数。课前三十秒，我会端着书本和水杯立在教室门外，室内的孩子们就会先于上课铃声安静下来，打开书本、拧开笔帽。铃声骤响，踩着节奏走五步、再抬脚上讲台，继续三步半，在讲桌前立定，放下东西，摊开书本，捏一截粉笔，再横扫一眼教室，十五秒的铃声刚好奏毕。孩子们在班长的“起立”声中唤一声“老师好”，我微笑着颔首回礼，待他们落座端正，再抬手看一眼手表，刚好过去五十秒。做老师的人惯常于戴手表。虽然智能手机已经普及，但在学生面前掏看手机总是不雅，冰冷的数字也没有秒针跃动的欢快和准确。

走在时间前面，时间赠我以礼遇。

我总把上语文课比作是领着学生们坐“过山车”，20分钟的前半程要从导入到破题、从课文初略到说句解字，就像是呼哧呼哧地向山头挺进般艰难困苦；20分钟的后半程要从段落分层到线索梳理、从课文主旨到情感剖析，就像是胡胡愣愣地向坡底冲刺又飞升般畅快淋漓。最后5分钟，还要和学生们交流些课文阅读的体悟——语文课嘛，就是要“学在书上、悟在书外”。若能在下课铃声响起时，恰如其分地宣布“下课”，再踩着节奏走出教室，听着身后学生们如释重负地起身嬉闹，就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

走在时间前面，时间遗我以欢乐。

喜欢精细把控时间的老师，最见不得学生迟到。迟到，意味着对学习没有规划，对自身没有掌控，对时间缺乏最起码的尊重。学生经常被耳提面命的一句话就是：“学不学得好是能力问题，但有没有好好学是态度问题。”

那么，上学时候的你，有没有过迟到的经历呢？

即使伟大如鲁迅，也有因为家事上学迟到，之后在书桌上刻一个“早”字的典故。

三年级的时候，我也迟到过一次。那是一个凌冽的清晨，彻夜的寒雪初降，盖住了坡道的水沟里溢出的冻冰。我赶着上学，不提防脚下一滑，重跌了一跤，沾上了满身的泥秽，哭着又跑回家去换衣裳。我不敢再去学校，揪着妈妈的衣襟磨蹭到了校门口，她和门房的老师倒是认识，说笑间就把我带进了大门。校园里安静得没有声音，我噤若寒蝉地藏匿在妈妈身后。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来了，校园又重新变得喧腾起来。我偷偷地溜进了教室，面红耳赤地佯装看书——真幸运啊，竟然没有人发现我迟到！

翌日，妈妈就送了我一块粉色的电子表。她指着调好的时间，又对着家里的摆钟：“媛媛你看，妈妈把表的时间调快了五分钟。”她严肃地扳住了我的肩膀，盯对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样，你就是走在时间前面的人了。”

走在时间前面？

我为妈妈这样新鲜的话感到惊奇，虽然不甚了了，但也似懂非懂地点头，而且再也没有迟到。自此以后，我戴的表都会特意调快五分钟。只是五分钟，就让我成了走在时间前面的人。每一个时间的卡口，我都会比别人多出五分钟的时间，缓慢通行。

上学路上，我不会踩着铃声进教室，气喘吁吁地翻开课本；工作之后，我不会在学生们的满目期待中匆匆登上讲台；约见朋友，我不会急忙忙地赶上来，愧疚地说声“抱歉”；外出开会，我总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旁人在领导的讲话中偷溜进来。

偶尔生活繁忙，自己也免不了急躁，也恍惚会忘掉自己是走在世界前面的人。紧要关头，低头看一眼时间，才又想起竟然还有多出的五分钟，顿时感觉得了时间的赦免，长吁一口气。

走在时间前面，时间报我以温柔。走在时间前面，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五分钟，却构筑起了自己每一次人生进阶上的有备无患。走在时间前面，整个世界都好像柔软了起来，不再那么凌厉尖锐、针锋相对。走在时间前面，让身后的时间，看着我大步向前、听着我灵魂的歌唱！

（慕明媛，吴堡县人，长于诗歌和散文写作，现工作于榆林市电化教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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