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先生的诗书画印

主办：山东省文联、山东出版集团承办：山东省书法家协会、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山东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书画院协办：山东时代文化产业发展中心时间：2月22日(上午10点开幕)—2月26日(2月24日周一例行闭馆)

梁修简介

1938年生，山东省高青县人，山东美术出版社编审，当代著名学者型书法家。

书法初学“二王”，进而上溯篆隶章草，下至宋元以来诸名家，广收博采，择善而从。力求“古不乖时、今不同弊”。主张厚积薄发，独辟蹊径，自铸面目，反对追风逐流，俯仰随人。诸体皆善，尤工行、草书，笔力酣畅，法度谨严，自然闲适，雅正含蓄。

喜读书，举凡经、史、词章、语言文字、金石书画之学，多所涉猎，于文学诗词，致力尤多。至如书史、书论、画史、画论、印学史、印论等，更在必读之列。尝名其书室曰“留云山馆”、“借月楼”、又名“两忘斋”。

自1988年，连任山东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常务副主席顾问，现为山东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书作参加过历届省展、国展。任第三、第四届全国中青展评委。作为山东省代表出席第五、第六届全国文代会。2002年，被中国书法家协会授予“德艺双馨”书法家荣誉称号。

行书自作诗篆书

两忘斋田横乡人粥书乞米长乐

我认识的梁修先生

□靳永

一

大约两千年后，梁修先生移居千佛山下的舜耕山庄。此公谢绝人事经年，浑如退院老僧。但诗人老来卜居名山，毕竟是值得庆贺的事。己丑年春，梁公忽发雅兴，邀约二三友好，禊集南园，我也忝陪末座。所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颇尽一日之欢。越数日，梁公示以他的新作《南园雅集序》：

舜耕山庄既有泉城花园之美誉，而其内别有小园，纤尘不到，喧哗之声不闻。水石明瑟，花木葱茏。白鹅浮波，小亭翼然。虽无金谷辋川之宏敞，而清谧之趣，或未遑多让。以其在泉城之南，姑名之曰南园。昔王谢诸贤，兰亭之会，觞咏流连，风流已远。苏米诸公，西园雅集，高情逸韵，唯在丹青。似此园者，如深闺佳丽，特世人未之识耳。于是乃邀良朋，择美日，把臂优游，相与倾谈，披襟忘怀，极一时之乐。当此之时，临清流而兴追来之思，倚修竹便觉嵇阮之俦去人不远。噫！天下名山大川多矣，何此区区径亩之园，乃能引淇澳于咫尺，接前贤于目前，骋遐想于万里，集千载于瞬间，此固造物之不可测，而所以有待于泉石膏肓烟霞痼疾之士者焉。与此会者，徐君超、张君百行、蒋君晓光、靳君永。皤然其间而倡其事者，梁修也。诸人各有诗，录在别纸。岁次己丑之四月二日，梁修记。

梁公雅擅丹青而八法淋漓，又有风人深致。这篇文章里，他追怀王谢兰亭之会、苏米西园之集，引起我很深的感动。他刻意用王羲之书《兰亭序》的笔法，将《南园雅集序》抄写一通。文辞雅洁、翰墨精妙，二美兼臻、不愧前修。他以学者而兼文士，学养、才情、胸襟都远离了这个奔兢的时代，掉一句文来说，他乃是“今之古人也”。《论语》中述子夏的话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我和几位朋友私下谈天，以为梁公即赋“三变”之性。他温和闲雅，初接若讷讷不能言者，实则涯涘浩瀚，高自标置，议论不稍假借。有一年我陪徐超教授拜访梁公，徐老师出素册索书。越数日，梁公册页书就。翻开册页，首页赫然篆书三字“宁作我”！按《世说新语·品藻》载，“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殷中军胸自有丘壑，丝毫不屈于桓大司马，也真算得上倔强了。梁公有一方闲章，文曰“行己有耻”。他耻于声闻过情，耻于与时流较短长，深自敛抑，不与世俯仰。中国文化里把风骨棱嶒的知识分子叫“士”，梁公就是这个时代罕见的“士”。

二

梁修先生首先是一位学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曾随殷孟伦先生等名宿研习文字、音韵、训诂之学，颇得诸老心赏。老殷先生八十寿诞时，梁修先生书联拜贺，文曰：“学先识字，循轨辙于汝南；教重传经，溯渊源于高密。”汝南借指文字学家许慎，高密借指经学家郑玄，所谓善为许郑之学，恰恰概括了老殷先生平生治学蕲向和成就。这幅寿联措语雅切，加以书迹之美，老殷先生特加咨赏，张之卧室。联语本是清代藏书家杨以增写给学者许瀚书信里的话，一经梁公拈出，施于石臞先生，安雅妥帖，若出己口，他腹笥的宽博渊雅，由此可以想见一斑。我曾整理清代书法家杨沂孙篆书的《在昔篇》，蒙梁公审读一过。他不但矫正了我释文的几处错误，顺带也指出了杨沂孙、吴大澄原作中用字的舛误。我是既感激，又惭愧。

梁公长时间在出版部门工作，多接学界名辈硕彦。他学殖深厚又复才情焕发，颇得学林前辈的嘉许。我曾见钱仲联、陈邦怀、袁行云、程千帆等人写给他的字幅，对梁公期许很高。但他持默守愚，非遇其人，从不侈谈学问。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荀子有两句话，可以作为注脚参看：“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梁公谨守至圣先师的遗训，读书不肯为人忙，不事述作，“以美其身”而已。

谈到著述，忽然想起一件逸事。峻齋先生捐席后，我读到很多纪念文章，常常有“蒋维崧先生著述等身”一类的话。殊不知，蒋先生平生只写有几本戋戋小册，还是奉命而为。老辈学者，很多是不轻易著作的。最近读到黄侃先生日记，民国二十四年七月七日一条云：

戴敦元幼有异禀，十岁举神童，博闻强识，目近视，观书与面相摩，过辄不忘。至老或问僻事，指某书某卷，百不爽一。尝曰：“书籍浩如烟海，人生岂能尽阅？天下唯此义理，古今人所谈，往往雷同。当世以为独得者，大抵昔人唾余。”罕自为文，仅传诗数卷。喜天文历算，谈论有年，亦未自立一说。

黄先生称引清儒戴敦元的事迹，是深感他勤于读书而谨于著述的态度，正与自己气类相投。以黄先生、蒋先生的学问，尚且不轻易著述，我辈浅学，动辄率尔操觚、灾梨祸枣，可不慎欤！

梁公是研精“小学”的学者，也是才情焕发的诗人。我第一次到他的新居拜访，只见一室萧然，一翁独坐，案头一部《谢宣城集》而已。他读书多，但并不喜欢卖弄书卷，所作辞气安雅、吐属浏亮，取径近于杨诚斋一派。梁老曾书赠我他的《观海源阁藏书印》诗，云：

姓字犹闻书卷香，

贞珉触手意凄凉。

海源秘籍久星散，

空对冷红话弆藏。

豪华落尽，真淳乃见。

诗人才情，原不以镂玉雕琼、裁花剪叶取胜的。今年春节后，他偶画《菊蟹图》，乃题《鹧鸪天》三阕，其一云：

自笑浮生梦一场，

闲云野鸟各徜徉。

渐成懒散慵窥镜，

霜鬓偷添寸许长。

风快背，酒穿肠，

鲁戈无力挽残阳。

钟王身后几人在？

蚊脚蝇头空尔忙！

所谓“句中有人”，读者细读此作，则于梁公知过半矣！

三

但梁公为世人所知，多半还是因为他在书法、绘画和篆刻方面的造诣。今人诸艺兼能，往往标榜“三绝”之目。师友之间闲聊，我常开玩笑说：今人所谓“绝”，乃断绝之“绝”，非迥出侪辈之“绝”也。梁修先生在这些门类上的造诣，才真配得上古人所谓“三绝”的本意。他耻于别人的标榜，那么往低一点说，“三高”至少是当之无愧色的。

我曾慨叹：梁修先生的书法不好懂，因为他的字写得“深”。“深”有几层含义。一是他临池久，家数多。先师蒋峻齋先生曾示以梁公所临宋四家卷子，赞曰：“不容易！”并亲为题耑。我也在偶然的机会得见梁公所临米芾《德忱帖》，乃一时兴起而濡墨者，笔迹骏逸，意态洒落，令人叹服。正因为他遍临众家，当其挥毫之际，钟王苏黄，纵横驱遣，常常使人目迷神移。二是他采花酿蜜，博采众长，又能泯灭他人圭角，适成自家之美。观者徒见点画纷披，而难辨其为钟为王、为苏为黄。三是他取径高，格调雅。格调高下是判定作品优劣的最重要的标准，此所以米元章致讥于“高闲而下，但可悬诸酒肆”也。梁公的书作能适独坐，而不能惊俗目。盖书法一道，姿媚者易好，而深雅者难工。梁公的书作，真正的赏音大概并不太多。此无他，套用《世说新语》中阮光禄的话说，“非但能书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最近看到金鉴才先生回忆中国美院首届书法专业教育的文章，有一部分是关于朱家济先生的：

我问(朱家济先生)：书法在书卷气之外还有哪些要求？他就反问我：“书法除了书卷气，你说还能有什么？”

略识之无者，或以为笑谈；深谙中国传统文化者，则以为名言。梁公书作深宛不迫、古雅安详，正是这种书卷气和他艺术个性的化合。

四

第一次拜观梁修先生的画作，是他所临写的八大山人《河上花图卷》和徐渭的《杂花图卷》，惊讶之余，大为叹服。那时我接梁公謦欬，也有十年之久，但从未听他自己说起还擅六法，真是良贾深藏若虚。后来才听山东的一些位老先生说，早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梁修先生在书法、绘画和篆刻上的修养，颇蒙陆微昭先生的赏识。彼时潘天寿先生长浙江美术学院，他偶到山东招生，对梁修先生亲加面试，当即录取。所谓命运多舛，梁公所在单位偏偏不放。但梁公并没有因此而徒唤奈何，依然勤自(砺。五十余年好之不倦，终有大成。

旧式文人里，颇有喜欢点染丹青者。也有不少书家，挥翰之余，学为六法。但大都视此为余事，既乏临摹之功，又无写生之能。逸笔草草，境界虽然可观，毕竟不是当行，难脱“戾家画”之讥。梁公在绘画上下过苦功，有很强的写生能力，对宋元以来的文人画传统，更是如数家珍。他喜欢马远、夏圭，对李唐名迹曾刻意临写。明清以来的名手，他对徐青藤和八大特加欣赏。他的画作是“士气”十足的文人画，却不为旧法所拘。他对民国以迄当代的中国画的发展，也很重视和熟悉。他尊重、敬畏传统，却并不守旧——— 梁公的作品并无遗老气，明眼人能常常从中看到新意。

《庄子·田子方》篇有一个有名的故事，为治画史者乐道：

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只有具备解衣般礴的气概，才真正称得上我手写我心的“真画者”。俯仰由人，画匠而已。在拜观梁公画作的时候，我常常想起这位解衣般礴的画史。

(作者为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团委员、秘书长)

国画 清风临金文国画解衣般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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