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四世宫保”坊前

□于永军

山东淄博桓台新城镇城南村，有座始建于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的砖砌牌坊，名曰“四世宫保”坊。

“四世宫保”坊坊主，乃明代中晚期兵部尚书王象乾。是时，王象乾七十一岁，因“总督蓟辽”“威名著九边”保卫明朝有功，明万历帝御赐追封上三代，其曾祖父王麟、祖父王重光、父亲王之垣,皆诰赠为“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并特许建造牌坊表彰，故称“四世宫保”，亦寓含着王家四代保护明王朝的意思。

查阅史料获悉，王象乾自隆庆五年（1571年）中进士出任闻喜令起，到崇祯二年（1629年）在兵部尚书加少师兼太子太师任上因病乞归止，为官数十载，长期守卫边关，位高权重，声名显赫，对明中晚期军事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他在山西右参政任上，统兵驻宣府7年，与蒙古斗智斗勇，确保了北方稳定和京畿安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曾记载过他的故事；他在兵部右侍郎任上7年，先代替尚书总督川、贵、湖广军务，兼右都御史巡抚四川，后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节制顺天、保定、辽东三抚，分别平息了播州土司叛乱和东北少数民族骚乱；万历三十九年，他晋升为兵部尚书，召理部事，以清播州地及平贵州苗乱的功劳，被朝廷加太子太保；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因帝王怠政、党政争斗，他想有所作为却力不从心，屡次称病告归；天启二年（1621年），边事紧急，天启皇帝亲自派员相召，此时尽管他身体患病，但仍毅然决然再次出任兵部尚书，以原官提督九边，总督蓟辽兼制宣府、大同等处。后因在边庭对少数民族各部落采用以招抚为主的政策，招来朝中非议，又以母有病为由乞归；崇祯元年（1628年），大同遭敌进犯，朝廷又命他原官起复，累加太子太师，总督宣、大、山西军务，进京与皇帝商议方略，并派任山西，这一年他已83岁高龄。崇祯二年，因病体日益沉重，他上疏乞归。翌年，在新城故里病逝。可以说，王象乾为保卫明王朝贡献了毕生，嵌镶于“四世宫保”坊的两副楹联，迄今仍在向世人诉说着他的赫赫功绩——“佑滋岳牧公孤，世表勋名于中外；底定獐苗蛮貉，赞襄威伐于昌明”（前联），“缵旧惟牙，恩锡表毂治于克绍；庆贤有涉，荣名耀竹册以弥光”（后联）。

400年后的金秋一日，我站在“四世宫保”坊前，遥想王兵部，抑制不住思绪火花飞溅：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王象乾历任五朝，三次出任兵部尚书，以“世表勋名于中外”“赞襄威伐于昌明”等功劳荣膺“四世宫保”，实现了光耀门楣的唯美；作为一个古代将士，王象乾不避艰难，五次出守边关，“哪里需要哪里去”，体现了强烈的家国情怀和战士品格。尤其是他晚年在国家需要、朝廷召唤之时，坚持以国事为重，抱病戍边，最终病倒在岗位上，生动诠释了戍边将士的社会价值。尽管明代中晚期皇权政治极端腐败，士大夫“济世拯民”壮志难酬，但穿越时空隧道，刺透历史浓雾，用公道的眼光品评昨日，王象乾身上所彰显的“国家兴旺，匹夫有责”的使命感，仍然像乌云难遮阳光一样喷射出来，散发着历久弥新的光芒。

一个人的德行及生活方式，既取决于他所处时代的氛围与习气，也取决于他骨髓和血液中所传承的种种特质。说“四世宫保”，让人不能不关注王象乾的家门。曾祖王麟，是一个喝着儒家文化乳汁成长的知识分子，14岁被保送入国子监，先后出任永平训导、鹿平教谕、颍川教授，他劝学兴所，广励功令，是新城王氏一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理念的奠基人；祖父王重光，嘉靖二十年（1541年）进士、官至户部左侍郎，多次统兵镇守边关，在贵州戍边期间，积劳成疾，以身殉职，嘉靖皇帝亲书“忠勤可悯”四字表彰，追赠太仆寺少卿，并在永宁为他建造了忠勤祠，配文成侯王守仁祀，合称“二王”，他是新城王氏一名忠勤保国的带路人；父亲王之垣，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进士，官至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他一生为官严于律己、不徇私情，素有清名，因不愿沉湎于当时朝廷奢华和官场混乱，万历九年（1581年）上疏请归，朝廷虚席以待六个月，王之垣告病不出，在新城二十余年奉养母亲，并专注于王氏宗族建设，为王氏一族门风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培育出了新城王氏“象”字一辈九位进士，铸造了史称“王半朝”的人才辉煌。因而可以说，王象乾以“新城王氏”为自豪，“新城王氏”以王象乾为骄傲，“四世宫保”堪称一个显著标志。

历史是顽强的。它的车轮虽然有时会穿过沼泽泥淖，有时会隐入谷壑山林，有时会驶入兵燹与战火，有时会辗过天灾与人祸，但它在行驶中总能留下或多或少、永难抹去的履痕。尽管明代中晚期官场腐败、朝廷丑恶甚嚣尘上，让人不堪回首，但类似“四世宫保”这般对卫国戍边功臣的褒扬，却为当时的社会留下了一抹值得称道的亮色。它昭示世人，保家卫国的将士，永远是谱写千古绝唱的爱国诗人，理应受到社会的敬仰和礼遇！尊崇英雄，敬仰功臣，不是为了维护昨天，而真正要维护的是明天！因而个中所彰显的价值看点，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社会公义、一种社会良智，支撑和激励着江山代有英雄出，不断续写着新时代的爱国诗篇。

离开“四世宫保”坊时，一阵秋风吹过，牌坊檐角的风铃在“叮铃”作响。它是在述说这座古坊的昨天和现在？还是在告诫世人莫忘英雄、褒扬英雄？我说不清。但我知道，查阅淄博市史志，新城闻名遐迩的古牌坊曾有72座，历经400年的风雨，而今，“四世宫保”是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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