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蛤蜊化石 □孟泓

据《湖田镇志》载:“下湖村南洼,距地面5米深处,发现有贝壳化石、淤泥等。据考此地在上古时代系一片湖泊,后几经沧桑,水涸成陆,故名‘湖田\’。”

1952年我6岁,上了下湖田小学。教我语文并担任班主任的马任才老师,是我父亲的好友。我父亲当时在淄川区文教局工作,只要星期天回家,马老师必来找他,倾心交谈,中午一块吃饭。家人待马老师非常热情,祖母还把他和我父亲的合影放大,挂在北屋的墙上,保留了多年,直到1966年“文革”开始才丢失了。

下午放学之后,我喜欢约上几名同学到下湖村南的陈家林(下湖村陈姓的一处墓园),玩捉迷藏的游戏。一次,同学董维信负责找,我和另几名同学在墓田周围躲藏。我趴在墓地南侧的一片玉米地里,维信找到了另几名同学,就是找不到我。因为我趴的地方地势低洼,荒草也多,所以很难发现。维信找不到我,就站在供桌上喊:“繁华(我的原名),出来吧,天快黑了,咱明天再来!”我仍不吱声,继续“潜伏”。突然,右手被一块石头硌了一下,当时并没在意,低头一看,竟是一块有着蛤蜊花纹的石头。我曾听马老师讲过,有着小动物花纹的石头叫“化石”。我异常兴奋,忽地跳起来,喊:“维信,我找到宝贝了!”“怕不是找到玉石了吧?”比我大两岁的维信朝我说话的方向跑了过来。他把化石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说:“明天咱们拿给马老师看看,是不是化石?”第二天,我就把那块核桃大的石头拿给马老师看,他接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说:“哎呀,还真是一块化石呢!要好好保存,可别丢了!”

从此,我就认真地把这块蛤蜊化石保存下来,问母亲要了一块手帕大的红布,严严实实包好,又用母亲纳鞋底剩下的半根麻线捆了几遭,踩着凳子,放在北屋门上枨(屋门框上边能放东西的搁板)上。很快,红布上落满灰尘,就不容易被家人发现了。过十天半月,我就打开布包看一下,然后再包扎严实,继续放在门上枨上。

过了6年,我和维信等同时考上了淄博九中,就不经常回家了。有一个周末,我回家后天就黑了,放下书包,忽然想起那块化石来,抬手向门上枨上一摸,坏了,布包没有了。我急忙问母亲:“我的化石哪里去了?”母亲笑了笑,说:“没不了你的宝贝,夜来后晌(昨晚),俺还见你大妹妹躺在被窝里玩过呢!”我赶紧去问上小学的大妹妹,她才从炕席底下拿出红布包,打开:“哥,你是找这块石头吗?”我这才放了心,高兴地说:“正是,正是,我还担心被人拿走了呢!”

我为什么多年来一直非常喜欢这块蛤蜊化石?因为当我凝视它时,眼前就会出现一片湖泊,水草葱绿,鱼儿畅游,蚌儿张壳,鹬鹭齐飞……不知过了多少年,是地壳变动吧?把那些鱼呀、蛤蜊呀一鼓脑儿埋在地下,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那些鱼骨、贝壳就变成了化石,就成了湖田悠久历史的见证。

自从大妹妹玩过我的化石后,我就不往门上枨上放了,而是找了一个盛鞋的纸盒,装好放在自己睡觉的南屋床底下。1964年,我在本村小学担任了民办教师,教学工作十分繁忙,心中渐渐把那块化石淡忘了。家里一次粉刷墙壁,许多无用的纸盒、破衣烂鞋之类,能卖的卖,不能卖的扔到村东门外,我盛化石的纸盒自然也不见了。从此,我再没见到过那块化石。

即使它被扔到村外,或许会被别家的孩子发现而带回家珍藏的；即使没有被人发现,永远弃之荒野,“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它的歌声,会被在星辉月光下走路的人听见的。

这是一块在62年前与我巧遇并结缘的蛤蜊化石,这是一块在后来丢失但仍常让我回忆的有灵气的蛤蜊化石。它见证了故乡由荡荡湖泊到一片良田的沧桑巨变,这也正是我的故乡之所以定名“湖田”由湖变田的来历。我实在记不清了,几十年来,这块有着美丽花纹的蛤蜊化石,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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