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焕荣
悲鸣者,陈伯鸣之别号也。因其画作赠与知己者常用此号落款,本人与伯鸣先生曾在淄博市群众艺术馆斗室之中同窗共事三载,情同师长,故用此号撰文,以志怀念之深!
伯鸣先生,山东广饶人氏,生于1909年,是淄博市一位受过高等美术教学,诗、书、画、印俱佳的画家,对山水、花鸟、草虫、猛禽、走兽各种题材无所不能,真草隶篆皆精。对工作认认真真,对学生勤勤恳恳。可惜一生坎坷,淹没在普通人群之中,甚为惋惜。
本人与伯鸣先生相识甚早。是在1956年中秋,淄博市工人文化宫。那一年,山东省要举办群众戏剧会演,淄博市总工会组建了一个职工业余剧团,排练独幕话剧《冒进》(吕奇编剧),从有关单位抽调演职人员。本人业余爱好美术,经常参与社会上的美术活动,被市工会抽调出来搞舞美,地点就在文化宫的影剧院。演员们在舞台上排演,我就在后台画布景。伯鸣先生是影剧院的广告宣传员,工会宣传部部长把我介绍给他,告诉我:布景所用的绘画工具及颜料等,都从他那里借用。伯鸣先生身材魁伟,穿一身浅灰色中式对襟褂,乐呵呵地热情的支持和帮助我工作。休息时,他热情地邀请我到影剧院大门内耳房的宿舍里,泡上一壶龙井请我喝。此茶特别甘甜,清香可口。我问其原因,他说:“文化宫后面有座庙,叫龙泉寺,我从那里提的泉水。”卧室的墙上挂着他的国画,笔墨淋漓,浓淡相宜,设色艳丽,我感到十分惊喜。心想:博山这座小山城,居然有这么高水平的画家,在当广告人员,实在是大材小用!
果然,到了第二年,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他的国画《鸽子》入选山东省第四届美术作品展览会》(省文化局、省文联主办)。淄博市有二十幅作品入选,国画作者有五位,伯鸣是其中之一。《鸽子》有站的,有飞的,配以桃花,充满春意盎然的景象,象征世界和平,寓意深刻,深受观众好评。1959年初夏,市里举办国庆十周年文物展览,在颜文姜祠展出,后建立市博物馆,工作人员四老一青,其中一老即伯鸣。从此,他脱离了枯燥乏味的广告生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我曾去过他在庙后的住处看望他,他仍是乐呵呵地与我交谈,泡上一壶龙井茶请我喝,我正要问他此茶为何清香可口,他说:“我用的是大殿前面池内的泉水。”并给我讲述了孝妇颜文姜的故事。
1962年8月,我调入市群众艺术馆工作,从一名业余美术爱好者成为专业美术干部。伯鸣先生因市博物馆撤销也调到市艺术馆工作,真是天生有缘,我们同在一间佛堂里对桌办公(当时,艺术馆设在博山吕祖庙内)。他整天言语不多,乐呵呵的、小心翼翼的,一上班就泡上一壶龙井茶,用的是从对面市图书馆内范泉流经艺术馆的“范泉”水。他不是看书,就是画画,我则刻我的木刻。有时,他要画大画,艺术馆经费有限没有大的画案,他把毡毯铺到我的桌子上来,我就让开,坐在交叉上在椅子上刻木刻,他笑嘻嘻地说:“汪同志,我又侵占您的地盘了。”刻木刻需要梨木板,有一次我到博山西河公社的木器厂订购了一块梨木板,木工师傅来博山赶大集销售木器时,把梨木板捎到艺术馆,我十分感激,无以为报,正好伯鸣先生在画国画,这位师傅亦喜爱画画,就请伯鸣画了一幅《荷花翠鸟》相赠。
群众艺术馆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培养群众艺术工作干部和重点业余艺术骨干,辅导群众文艺工作者,繁荣文化创作,我们美术组就是要培养和辅导群众美术人才。我们想要办个美术班苦于没有场地,而一墙之隔的博山文化馆有一间大殿,刘胜安副馆长常年举办博山区职工业余美术班,因此,伯鸣先生就给美术班上国画课。他上课十分细心认真,一笔一划都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不打马虎眼,不像有些老师拿一张示范画叫学生去临摹,自己去琢磨。他对学员是无私的,付出的很多,从不求回报。博山是座陶瓷琉璃行业兴盛的城市,需要美术人才,因此学国画的特别多,即使是星期天或晚上到伯鸣先生宿舍求教的人也络绎不绝,小小斗室,人满为患。现在成为工艺美术大师的、画家的,大部分出其门下,他为淄博市培养国画人才,功不可没。
1964年9月,市里开展轰轰烈烈的“四清”运动,大批“四清”工作队浩浩荡荡开进周村区,市文化局从艺术馆抽调了6人参加,其中有本人。一声令下,打起铺盖立即奔赴周村农村,来不及与伯鸣先生告别匆匆走了,美术组只留下他坚持美术培训工作。第二年,史无前例的“文革”开始了,我们6人相继回馆,已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全馆,我才获悉伯鸣先生早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开除回原籍了。我十分震惊,如此好人这样下场,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好心的同志告诫我,千万别多问,否则会引火烧身,明哲保身为好。想不到伯鸣一生谨慎,小心从事,还是逃不过被整的命运。这是某些极“左”者捕风捉影搜集了一些材料,采用逼供的手段,让伯鸣含冤回乡了。
“文革”期间,听说伯鸣在原籍要饭。文化系统的革委会派人去广饶县牛庄乡了解情况,得到证实。原来,他被开除回家劳动,艺术馆按月寄给他18元的生活补助费。“文革”高潮时,以极“左”面目出现的生产队负责人扣下了他的生活费,他生活无着,只好出此下策。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全国各地平反冤假错案,伯鸣先生亦得到了落实政策回艺术馆,按退休处理。他在新村西路(中心路以西100米)上开了一家经营文房四宝和瓦花盆的铺子。我去看望他,老友相逢,不胜感慨,激动地流下老泪。可他还是乐呵呵地请我喝茶,好像曾经发生过的辛酸事没有发生过那样。他那宽阔的胸怀,乐观的神态,实在令人敬佩。
后来,他租住在张店公社五大队的平房里,初冬时节,我抽空又去看望他,取暖问题如何解决?只见有一位青年在掺大火(即煤饼),据说是邮电局的职工,跟他学国画,对他的起居照顾十分周到,我的心宽慰多了。市文化局在十七中西边盖了一栋宿舍楼,他分了房我又去看望他,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显得十分拥挤,原来一套50多平方米的房子,一分为二,中间隔断,与一位老年家属合住一套房子,实在叫人哭笑不得,可他仍是乐呵呵的,毫无怨言。
1982年,淄博市成立淄博市美术、书法、摄影工作者协会,伯鸣先生是第一批加入的会员,他十分高兴。1987年,伯鸣先生与曾宪国、李波、唐秀玲等人同时被山东省美术家协会批准为会员,为了报批他加入省美协,本人着实费了一番周折。别人只要把申请表和入选证一起报到省美协就可,而为他却抱了一捆装裱好的作品送到省美协,让理事会和美协领导观看。因为经过十年“浩劫”,从1957年以来,他参加省级美展的入选证均找不到了,幸亏我保存着各类省美展的目录,有据可查,为他作证。
总算不幸中的大幸,到了晚年,他积极参加市老年书画学会的活动。1991年,“学会”领导决定,举办“四老”(王一川、杨振寰、陈伯鸣、张鸿信)书画联展,市里有关领导都参加了开幕式,并参观了展览,受到社会各界的好评。1994年,伯鸣先生病故,享年86岁,可含笑于九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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