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雨　齐　山 淄博十一中高一一班　张心怡

似乎做了一番很长的梦。木制的楼阁,石砌的城墙,卷着黑烟的烽火台,还有那青色的驹辇。那棵千年的老榆树下,拴着一匹白马。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树叶被雨水浸润得青翠,透着缠缠绵绵的绿。耳边竟传来了玉埙的低吟,在山谷中哀转而久不绝。

轻轻地,我走在这幅水墨画中。烟雨中的齐山,几乎是没有人的。这“朝雨”“浥”了“轻尘”,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不觉想到“空山新雨后”的意境。虽是盛夏,却未感到丝毫的酷热。清凉的风儿抚摸着我的脸颊,留给我一种初秋的寂寞。雨后的齐山,像一位新婚的姑娘,轻罩着面纱。也许面纱后罩着羞涩的笑,可我却觅不到。深吸一口气,感到无比的清爽,却又无比的沉郁。

树叶儿都戴上了一串串的水滴项链,风一吹,水珠儿滴溜溜地直滚到手心里。小小蜘蛛网上也缀满了一颗颗的珍珠,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像那姑娘盈满泪水的双眼,稍一晃,便滚落下点点的泪光。

这山里现在是没有人的。平时游客络绎不绝时的盛况此刻也销声匿迹了,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映佛池前的牌子上写着:池前的山形似佛头,倒映在池水中,清晰可见。我望去,水中却没有佛。抬起头才发现这山间何时已起了大雾。烟雾笼罩着齐山,分不清你我。径自走着,却又下起雨来。虽然背包里装着雨伞,却始终不想拿出来,任凭这夏天的雨打湿我的衣衫。

雨静静地下,像姑娘静静地哭泣。

是啊,姑娘,你在哭什么呢?

烟雨中,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位闭月羞花的女子。似乎,似乎雨中还静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夫林三之墓。女子坐在石凳上,肩头耸立着,不时轻轻抖一抖。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轻轻地哭。垂雨、青烟,使她的背影显得更加羸弱。我也为她难过。

我想,她大概就是唐赛儿。

走在蜿蜿蜒蜒的爬山路上,偶尔会听到隐隐的钟声。似乎离得我很近,又似乎很远。四下里,都是蒙蒙的雾。迎面而来的,都是清冷的风。朦胧中的钟声,倒送来一缕佛香。寻着,觅着,不禁又想起了唐赛儿。丈夫被杀,父亲悲愤而死,母亲重病身亡后,她对这个朱棣称帝的时代充满了怨恨,对黎民百姓充满了同情。在丈夫的坟头,她点燃了一炷香。她区区一个弱女子,靠什么在这乱世中活下来?

她转过头去,看着她的家乡。她听见了农民的哀怨,她看见了暴吏鞭笞百姓。饿死的人被无情地抛在路边,可那些地主、官绅却还在催着交收税钱。她看着因旱灾而荒芜的农田,看着被战争摧残的房屋。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带着对这世界仅存的一丝希望,她一介女子,用瘦弱的肩膀支持起了白莲教,自号“佛母”,决定对明王朝讨伐。

走了似乎很久很久,我一直沉浸在这氤氲湿气里。丝丝雨滴如银线,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朵的涟漪。木亭檐下,水珠儿不时落下来,眼前像蒙住了一层薄雾。抬头,是长满碧苔的岩石之上的观音瀑。一片烟雾缭绕,我看见了观音瀑后面的晨钟。孤寂地立在悬崖峭壁前,在雨中静默着。唐赛儿也在雨中静默着,凝视着这里的山川、风景。如果不是乱世,如果自己的丈夫没死的话,他们一定要携手登上山顶,眺望这齐鲁大地的仪容。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拥有千余人大军的统帅,已经有了“唐三寨”。自己注定要奋斗一生来给死去的百姓一个说法。

夫死,妇随。不是那李易安,只去愁那双溪舴艋舟。唐赛儿全身披挂,挥臂一扬猩红斗篷,挂起帅旗。站在点将台前,她不禁感慨万分。她真的已经成为人民的救世主,百姓的幸与不幸都已攥在她的手里了。可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空对明月,把酒问盏的她,也曾痛哭失声过,她明白,自己早晚会追随丈夫去的。但在离开之前,她愿意用一生换来这天下一个太平,一条活路。

雨已经停了。我也站到了山顶的高台。周围完完全全被迷雾遮挡,对面的青山,竟一点也看不见。站在台上,仰头望天。唐赛儿也曾迷茫吧,但她却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不曾有任何后悔。就算知道可能会失败,自己会去丈夫所在的那个世界,她也未曾犹豫过。远处传来鼓声,又隐约传来洞箫低沉的呜咽。

起风了。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山间的迷雾。唐赛儿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月,赈青、菜饥”,与唐赛儿的起义密不可分。虽然起义失败,结果并不完美,却不曾留一丝遗憾。

雾渐渐散了。那些青烟,从山下徐徐飘来。烟雨中那熟视不清、耐人寻味的齐山终于渐露出她的颜色,我似乎有些飘飘欲仙之感。空对日,竟欲望穿那连亘千里的景色。雨后的齐山,显得寂静而又辽阔。钟声依旧回响在崇山峻岭之中,若有若无,若无若有。

一层一层的云朵退去,阳光缓缓地泻下来。山里之前隐匿的鸟叫声此刻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天空蓝得像那水晶,有些夺目。青翠的树木在阳光的渲染下,镀上了一层金边。却倏地,这金边变了颜色。那轮太阳,也像喝醉了酒似的泛着红光。

站在山头,看着那欲颓的夕阳,不禁悄然自语,感叹万分。

望得断那烟雨,望不断那泪珠儿滚滚。榆树下,白马长啸。姑娘含着泪水,抚摸着马的鬃毛。转过身,消失在那烟雨之中。

伤欸乃,终随君去,又何须与世人诉说?

但不知姑娘还记否,那唐三寨下,点将台前,挥斥将令,耀武神州?

我还记得,那烟雨齐山,如醉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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