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刘光第故里

从成都去往自贡途中，忽然想起今年是农历的戊戌之年，也就自然联想起“戊戌变法”中的六君子来。而其中一位君子刘光第先生的故乡，就在隶属于自贡市的富顺县。时间宽裕，于是就绕道而行，先去了刘光第故里。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来过富顺，这里是蜀中名闻遐迩的“才子之乡”。仅明朝一代，赴京会试中进士者就达百余人之多。在群星灿烂的富顺才子中，我唯独记住了这位仅活了39年却被誉为“君子”的刘光第。未料，那几日在富顺县城里，却遍寻不见有关刘光第的蛛丝马迹。地方官员告诉我，刘光第遇难后，在京同乡将其灵柩由长江运回故乡。灵船入蜀后，沿江百姓纷纷到江岸拜祭。进入富顺境内，百姓自愿拉纤者无计其数。在远离县城近百里的赵镇，是刘光第的出生地，其也就安葬在那里了。然而，待我风尘仆仆寻将过去，只见那刘墓竟是一派颓废不堪情状，就像是踞缩在水田夹缝之中的一堆破土荒丘。

几年过去，偶见报载，刘光第终又重放光彩，受到各方青睐，成为故乡上下引以为荣的历史名人，遂将其墓地隆重地迁移进了富顺县城。

车入县城，问一路人：刘光第墓园在何处？答曰，在位于五府山的革命烈士陵园里。闻之不禁一震。史书上称“戊戌变法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重要的政治改革”。而为“变法”英勇就义的君子们，享有革命烈士之誉，似也在情理之中吧。

下车寻路，方知刘光第墓园建在了革命烈士陵园的后部，圈有围墙，另辟一园，与我前次所见的君子墓地，已是天壤之别。墓园中立有刘光第铜像，塑像设计者是著名雕塑家叶毓山。铜像立座上镌刻着八个醒目大字：变法图强，凛然大义。而墓碑则是由赵朴初先生题写的，可见刘光第名望，非同凡响。

富顺县城里还有着一处历史悠久颇为壮观的文庙，据说其中设有一个“乡贤祠”。我曾出过一本名为《乡贤》的长篇散文集，写了故乡的几位乡贤，故生兴致，前去踏访。心想，里面是会有着君子的一席之地吧。进去一看，果如所料。

乡贤祠里摆放着不少关于富顺乡贤们的书籍，其中有着一本中华书局出版的《刘光第集》，是其所写的诗文函件。随手一翻，文采斐然，书中还附有当时各界名流为刘光第所写的小传数篇。其中梁启超在文中点赞刘光第诗文和书法，称其“博学能诗文，善书法。诗在韩、杜之间，书学鲁公，气骨森疏严整，肖其为人”。而文中梁启超的另一段记述，则更显出刘光第不同流俗的君子风范，即便是在悠然过去了两个甲子的今天，也还是有着不凡的社会现实意义：“向例，凡初入军机者，内侍例索赏钱，君持正不与。礼亲王军机首辅生日祝寿，同僚皆往拜，君不往。军机大臣裕禄擢礼部尚书，同僚皆往贺，君不贺。谓：时事艰难，吾辈拜爵于朝，当王事，岂有暇奔走媚事权贵哉！”而书中《刘光第年谱简编》所载其人生的最后一年，则有着如此描述：“九月二十四日拂晓，在寓被捕。众人见家具被帐甚简陋，夫人如佣妇，皆惊诧曰：乃不似一官人！”寥寥数语，一位正直廉洁的四品京官形象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能够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君子，亦非一日之功啊。书中，康有为在给刘光第所写的挽联里也击节赞叹：“汉庭党锢，晋世清流，前代如斯，今复再见！”这也就难怪梁启超会对刘光第发出这样由衷的感叹来：“呜呼！真古之人哉！”康有为和梁启超均是戊戌变法的领军人物，短暂的“百日维新”失败后，逃亡海外，而谭嗣同、刘光第等六人却惨死于北京的菜市口。如此命运，倒也成就了“戊戌变法六君子”流芳千古的美名。仅此而言，六君子的名望似又远在康、梁之上了。

重访刘光第故里，又偶然得知，在其诞生地赵镇，已修复了刘光第故居，供人瞻仰。而原先的墓地也还依旧存留着，只不过是其衣冠冢而已。

□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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