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故乡握手言和 读凌仕江散文集《蚂蚁搬家要落雨》

《蚂蚁搬家要落雨》凌仕江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1月出版；定价：45元

□朱晓剑

这几年阅读散文作品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是因为时下的许多散文作品读来读去却并没有太多的“新意”。只要把时间地点转换成另外的场地，也是存在的。读之无味大概是今天文学存在的通病。不过，立夏这一天，成都细雨纷飞，偶然读到散文家凌仕江的新作《蚂蚁搬家要落雨》却给人以无数的惊喜：在繁复的物像世界里，却有着孤独而又敏感的视角。

这是凌仕江以“故乡”四川荣县为童年背景题材的作品，其时间跨度大，凌仕江多年来像鹰一样穿行于藏地、落脚于成都，却依然不忘故乡之本。在我的理解里，这个“本”既有荣县的点滴风物，也有着人文情怀，透过这些记忆，还原了一段段乡村旧风景。

在一篇篇关于故乡的叙述中，我们可领略到逐渐消失的故乡，那些人事不经意间从生活中消逝，从此不再返回。当越来越多的“消失”成为生活里的常态，作家却从中发现生活的哲理：倘若我们以更宽广的视野来看，这种“消失”几乎可用微乎其微来形容，但“微观散文”却给生活以丰盈，让我们看到独特的个体生命体现。这才是凌仕江所表达的思想吧。

凌仕江最广为人知的散文是写雪域，那些带有藏地风情的作品至今看来，依然是卓越的散文作品。这一次，他将目光回望，却带给我们更多的生动叙述。这与时下的“故乡散文”有着显著的不同。这或许是从故乡——雪域——故乡的间隔来看待，就像我们观看风景，需要有适宜的观景距离才能洞彻其中的美妙。散文创作何尝不需这样的境界？有时，距离故乡太近，文字变得油腻，而太远的话则会有着隔离感。散文有“度”，就在于更趋完美地呈现笔下的风物。

《蚂蚁搬家要落雨》分为老屋、嫁妆、江湖、麦田、陪伴五部分，从不同的视角书写故乡人事。在凌仕江的笔下，这些人和事都经过岁月的打磨，曾经的记忆不再，蓦然回首，自然多了一种感慨。但他并不像许多作家那样停留于此，而是从此处阐发出更多的人生意趣。比如《怀揣家书的人》，在追求快捷沟通的今天，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没有变得更厚重，而是有了疏离之感。套用时下的流行语，即“熟悉的陌生”。家书在今天变得越来越稀有，当重读这些家书时会让人生发出些许喟叹来。但仔细想想，也许这正是这个时代的矛盾之处：我们总期望以简洁的方式获得最大的收获，却未曾想到极易失去“初心”，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悖论。

说起故乡，我们总会想起一个词：陪伴。但如何才是最好的陪伴，却也还是见仁见智的话题。凌仕江眼里的“陪伴”却与众不同，从用《写信的方式结束寂寞》，到《渐行渐远的亲情》，凡此等等，都让我们看到乡村图景里不只是有诗意，也还有更为复杂的生活真相。这在今天似乎难以理解了。但当时光倒回，或许才能读懂“陪伴”的要义。乡村振兴这几年越来越多被关注，但仅仅是物质的丰富，并不能使乡村变得更美好。或者说，那是需要“富足”才能解决乡村现实生活。

陪伴，在我看来即是与故乡握手言和，或者更宽泛的理解为，凭吊故乡并不能促使乡村变得更具魅力，唯有参与到乡村生活建设，才能让我们在故乡精神中获得更多的满足感。因此，在对故乡的书写中，凌仕江尝试以全新的方式诠释“乡愁”中的陪伴。

故乡也是江湖。这就如同金庸笔下的著名江湖论断：“有水井处有人家，有人家处就有江湖。”然而这江湖并非是腥风血雨的江湖，更多的是看不见“硝烟”，却同样需要生存智慧，这才能成长为生活的强者。凌仕江所说的“江湖”显然有更多的现实考量，亦或说在江湖中，每个人都需精细生活才会促使生活过得灿烂。

且看这江湖里的芸芸众生，《七岁出门去远行》、《卖鸡记》、《落满灰尘的吉他》，凡此等等都融入了乡村新解读。不过，要说这是一种江湖的话，却也并不完全是。在多数时候，我们看待故乡的眼神有些“异化”，以此来打量故乡，也就难免生出光怪陆离之感来。但在凌仕江看来，故乡还是那个故乡罢了。

渐行渐远的故乡，不管我们以怎样的方式回去，都不难发现已经回不去了，这就如同不可逆转的时光，过去了的岁月永不再来，以至于在生命中留下永远的缺憾。且沧桑亦由此诞生。但故乡依然在那里——在梦中也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时不时溜达出我们的思想，冷不丁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让人顿悟：这如同世间的陀螺，随着时间的推移，其转动的是弥补不了的世界。

作为散文家的凌仕江，在这微观故乡中呈现出其斑斓的色彩，那里有亮色也会有灰色，同时也带给我们生命最初的体验。“蚂蚁搬家要落雨”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礼赞或丑化的故乡，都不可更改记忆，对远在异乡的人而言，故园荒芜，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呢？

或美或丑的故乡，作为中国“70后”一代作家创作的母题，他们大多经历了从乡村到城市的历程，因此通过不同的视角来呈现乡村繁复的图景。这是一代人的记忆，而凌仕江笔下的“故乡”在这其中既有温情也有疏离，其质地依然是有着朴素的美好，犹如在乡村的深夜忽然抬头看见的星空，仰望才能抵达那样的高度。

有人说乡村在今天需要救赎。在我看来却未必如此，因为乡村在前行的路上不断经历裂变，如此才能完成乡村的新生：《蚂蚁搬家要落雨》其实就是在尝试着给以回答。虽然我们在今天无法确知乡村的未来会怎样，若没有丢掉对乡村的温情，相信会看得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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