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儿女 时光时光你慢些吧 □谢曜尧

小时候对父亲几乎没什么印象，那时父亲在跑大车，半夜回来、凌晨又出门是常事。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全由母亲一人操持，除了半夜回来掏钥匙开门和凌晨出门这一出一进开关门的闷响吵得我们睡不好觉之外，父亲这个角色在家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略大一些的时候对父亲的印象更糟。他话不多，但说出的话又急又躁，和我们聊天，两句没讲完就要发脾气。父亲绝少关心我们的学习，有时心血来潮拿过我们的课本检查，经常勃然大怒“怎么才考个5分，老子白养活你了”，抬手便要打人，母亲在旁边劝解“你什么都不懂咋呼个啥，满分不就5分吗？”小孩子天性不喜欢咋咋呼呼的人，我和妹妹不喜欢父亲。父亲难得有个休息时间在家里也几乎什么都不做，裹着脏兮兮的皮夹克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是半躺在床上睡觉，把母亲好不容易手洗干净的床单和沙发套弄的又皱又脏，我们觉得他就是个多余的邋遢虫。父亲好吸烟，且烟瘾极大，听母亲说他十七八岁就学着抽烟，奶奶的笤帚疙瘩都打断了也打不改他吸烟的恶习，他吸烟不分场合，冬天门窗紧闭也不耽误他吞云吐雾，我和妹妹尤其讨厌。

再大一些的时候，对父亲的印象不好不坏吧。父亲疼孩子心很重，那时他开大车，天南海北地跑，每次出差必给我们带吃的玩的。母亲常跟在后面抱怨他乱花钱，“你买不好就不要乱买，那双新疆的小马靴谁能穿，我们这谁骑马上学？”“你看看那个变形金刚多贵，就知道浪费”。无论母亲如何啰嗦，父亲每次出差总是不空手，给我和妹妹买一堆合用不合用的东西。有次他给我们搬回来一箱子健力宝饮料，拉开拉环气泡“噗”地一下呲老远。父亲得意地说“上海的小孩都时兴喝这个，你俩给我好好学习，以后你们也喝这个，不喝白开水了”。那时我觉得父亲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但有一个人愿意给我和妹妹买那么多母亲不舍得买的礼物，也挺好。

真正理解父亲是在成年后，自己有了孩子后。父亲出身贫苦，作为家庭长子，他从小吃过很多苦，没正经上过几天学。父亲16岁时经我们大院邻居，县革委会主任潘大爷推荐到省公安厅学徒开车，他一个人拎着祖上遗留下来的小木头箱子坐船去了合肥，后来单位支援劳改局建设又被调到阜阳劳改农场，从此在监狱系统扎下了根。

父亲少年离家外出闯荡，作为谢家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家人，为家庭付出极多。我们家是大四合院里第一户通电的、第一户通自来水的、第一户看上黑白电视的，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常说：“我家愣子太累了”。当付出成为习惯的时候怎么会不累呢，当以一己之力挑起一家重担的时候，怎么能不累呢？

人过中年，我现在也成了父亲，工作在开发区，每日诸事缠身几乎不得一刻清闲，晚上应酬后回到家就想睡觉，一点都不想动弹，每每要妻子反复劝说，在小孩儿的拍打下才起身去洗漱；我不吸烟，在家几乎不喝酒，故缺少抒发情绪的方式和渠道，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烦恼，人情的羁绊，让我在平日里也不乏脾气失控的时候。经历过，才能将心比心，才能感同身受，也才能深深理解父亲当年的辛苦与不易。

母亲故去后，父亲老的特别快，六十出头显得像七十的人一样，不但白发满头，连腰也有些弯了，只是脾气依旧不改，每日帮我接送孩子上幼儿园，有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当着妻子和孩子的面呵斥我，我不气恼，更不会记恨父亲，只愿时光慢些流逝，不要让你再老了。谢谢你为我们付出的一切，儿子微不足道的感谢和感激，都在这字里行间——谁让咱爷俩都不喜欢讲话呢，我像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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