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恩的麦地 茶堡克萨(组诗)

随秋天而来的，是姐姐手里的镰刀和金黄的麦子

镰刀借着冷月的锋利，它并不

被收割的

——那温暖的伤口上绽有桃红的花，那是神秘的

他走在秋天前面，成为野棉的王冠

幸福

——

是多少痛苦搭建而成的房子，是牧马的居所

那些因熟透而掉落的麦粒，应该在傍晚

或者黄昏

——只要天空被云燕渡上颜色，或在水边磕破膝盖

那么，三月的麦子就该八月入仓了

我们生在麦地，死在麦地

麦地的灯和麦地的月光一样轻柔流淌

月光和着月光，你因暮色苍茫而行色匆匆

我因秋天来临而心情宁静。因为把故事横陈于秋日大地

所以父亲喝着酒对我欲言又止

那是尸骨，我们把丰收横陈大地，在那山岗

——

你看：秋已来临

我们躲在丛恩的麦地写诗，并和村长一起谈论下次的相聚

毕竟相聚是短暂的，忧伤是悠长的

美丽的姑娘和我坐在三楼的麦垛上，我们将秋天遗忘在山里

在斜斜的小村

夕阳落山，大地遥远

哈休的黑陶

那是叫哈休的人和叫哈休的村子，那是最具神秘的影子

要是我早生千年，北斗和水中的铜镜都该见过我

然而，我五岁的时候，大地就已丰收千次

第一百多万次日落之前，村庄的皮绳打结，河道梗塞

只有一袋青稞和八只雄鹰流落人间

在干涸的河道旁，沉寂的断层终于说了话

死去的鱼和哈休的黑陶

——

死去的鱼和被埋葬的黑陶被放在沾着血的新鲜羊皮上

那是神的旨意，是千年历史的骨头

大地的花开在敦煌，大地的根扎在哈休

伴着草木灰，那是地底深出的粮仓，如今

月光似水

月光似水

月光从遥远的地方而来，从遮住光明的地方而来

请你别再用怀孕的母马

驮走我的一切，那是我的自留地

是要收容我骸骨和诗歌的地方

克萨的物什

装盐的陶罐置在灶前，那是成都买回的搪瓷盏

我们留作点灯的器皿

镰刀和皮绳在柴屋门后，那是给枪装药的牛皮筒子

它套在半截牛角上

在鲜血流尽的高原，在面黄肌瘦的高原

我们将发须燃尽，又为了丰收

我们将柔情高高挂起，在明月有风的晚上

我们取下横梁上的木炭将生命反复描摹

拭去，再反复描摹

——

这是自然的法则，我是不会走出那些界限的

所以我连年丰收，身体发胖

克萨的物什，是生活的物什，将我养大的物什

物什落在地上或者挂在墙上

就算沾满灰尘，满脸垢病

他苦难的秘密堆积起来的，是老家梁间的雀巢

——

只要老家还在，那么物什就在，故乡就在

看见你，第一眼

塞北，当是萧索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野马，

塞北，当是王维的大漠孤烟，亦或长河落日！

当漫漫星野落在天山之外，相见于你，

是万亩葵花向北，是暖风荡漾，是清彻晨曦。

相见于你，是恰海的柔波蜜意，

也是大地上熟透的西红柿如东山之顶的夕阳一缕。

舟车劳顿让处在晨昏线上的情绪发生扭曲，

而初见这万里花开，眼里，风里，石头上，

所有与我相关的事物都染上阳光，所有的，

如朝阳初生的，我也变成一株秋黄！

罗开东，藏族。1991年出生于四川金川县。著有诗集《九月》《十二行玉米》和小说《棺木之外》等，现为《阿坝文艺》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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