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古藏语里面,“阿来”意为刚出土的麦苗。在中国文坛,作家阿来是一棵独特的大树,从成名作《尘埃落定》中“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到最新作品《瞻对》中“那时是盛世。康乾盛世。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阿来有哪些变与不变?本期作家榜,中国作家富豪榜品牌创始人吴怀尧,带您走进阿来的内心世界。
“小说家的责任,我并不预先有意去考虑。我认为这是良知的一部分。有成就的小说家,才有资格承担这份责任,承担这份责任是通过作品来实现的,而不是我要对公众说些什么。在私人场合,我不是小说家,我也无须考虑小说家的责任。而在作品里考虑的就不一样了,我首先要对读者尊重,这就是责任。”
——阿来
A
文学观“一心想着得奖的作家是可耻的”
吴怀尧:有不少了不起的作家缺乏自信,像写出《城堡》的卡夫卡,他的表现就令人惊愕,甚至临终前嘱咐好友烧掉自己的遗稿。你有过不自信的时候吗?
阿来:卡夫卡如果对自己整个写作价值都有怀疑的话,他不可能写那么多作品。他为什么会坚持下去?他有充分的自信。我当然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不自信是产生在什么时候呢,具体在一本书的写作过程当中,因为对自己期望比较高,要求也比较高。写出来,比如某个段落,你觉得写得很一般,一个三流写手都能写出来,你就会怀疑,我还写这个东西做什么?不自信是我能不能接近自己设定的目标,而不是说我能否写完一个小说,或者这个出版后是否好卖,诸如此类的。这种不自信的过程,很多艺术家,画家,音乐家,越是天才,越容易在这个过程当中产生对自己的怀疑。产生怀疑的前提是,他觉得达不到自己设想的目标,这是一个短暂的过程。
吴怀尧:过去十多年,每逢国际文学大奖颁布前夕,国内的媒体和文化界就开始躁动不安,据说有的作家私下都写好了获奖感言。我知道你对世界文学和哲学多有研究,难道只有获得西方人的首肯才能证明我们文化的价值吗?你觉得中国文学未来的走向是什么?它在世界文学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阿来:文化的规则不是一个拼图游戏。如果一定要看成一个拼图,那么,无论一个文化如何古老,最终的命运还是决定其自新能力的强弱。从根本上说,得不得一个什么奖实在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作家会得奖,那代表外部世界的某种承认。但那不是文学的根本,因为奖项更多还是一种商业的或者政治的策略。我也得过奖,但我十几年前就说过,今天可以再说一遍:想得奖的作家是可耻的。至少,一心想着得奖的作家是可耻的。
吴怀尧:写作二十多年来,你自己的作品获过不少奖,同时也取得了商业上的巨大成功。但我有一个猜想,想跟你印证一下:这些外在的荣耀,可能会给你些许快感,但是无法触动你的内心。什么时候,你才会真正喜由心生?
阿来:我在中国文坛恰恰不是那种大家都宠爱的得奖无数的作家,只不过少数几个奖项给了大家这种印象。商业上算成功,但也不巨大。如果文学被你视为终身的事业,那么,什么样的收获都不应该在你的意料之外,那是题中应有之义,所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惊喜。更重要的是,文学的目标是内在的,而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这些东西至多表示外界对你工作的某种承认,但并不是你达成自己目标的可靠保证。我的荣耀,我对自己的肯定来自于写作过程中,想表达的东西得到了充分而完美的表达,那时,我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B
写作观“我希望不只是关心一个问题”
吴怀尧:你写东西的时候,一般是先想好标题,还是写完了之后再去定标题?
阿来:我觉得先定标题不太好,先定标题,题目有一个非常强大的暗示性,题目是有意义的。我写小说,我希望不只是关心一个问题,里头会同时包含很多的问题。如果你事先给它一个标题,会限制它的思想,会一直暗示你的小说就写这两个意思,这个意思就是主题。最后费了好大的劲,20万字,50万字,你就在写一句话,这个小说没有趣味的,很多中国小说你觉得没有意思,就在于这。你费这个劲干什么,写一条短信就完了。主题先行,会让小说的绵密和丰富消失了,成了一个干巴巴的,写了那么多事情,最后是为了说明那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所以我不太愿意写这样的。写完以后,反而他对小说有一种感受,把这种感受提炼出来,题目和小说就很配。
吴怀尧:写作过程中,你最享受的是什么?你会亢奋或者激动吗?
阿来:写完后没有什么好激动的,但是这个过程,会很享受,可能我的某个段落,古今中外所有作家我是写得最好的。前不久一个年轻的银行家,他说写小说很苦,我说如果是很苦的一件事情,你干吗要去做它?你从事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不能给你带来愉快,带来的只有痛苦和煎熬,你为什么要去干它。
吴怀尧:1997年你把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交付人民文学出版社后,就从家乡阿坝去了成都,受聘于《科幻世界》做编辑。1998起开始做策划总监,2000年开始做主编,次年成为总编,很快又出任了杂志社长,其间,杂志的发行量也由十几万到几十万;由一本衍生为五本;由刊物、书籍到音像制品。在世界科幻类杂志发行量中,《科幻世界》名列榜首。为文为商,你都得心应手,能否透露一下做文化商人的经验和心得?
阿来:商业,特别是有关文化的商业所需要的一样是想象力,一样是才情,当然也有模式,那是产品形成后的营销,以及公司的内部管理。我的经验就是不要自我界定自己最适合干某种工作,或不适合干某种工作。
吴怀尧:你出生的小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年少时,随着一支地质探测队的进驻,你对山外的世界产生了兴趣,念完初中后,年仅十六岁却选择外出务工,因为喜欢读书,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工地负责人看到,成了拖拉机手。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你连夜开着拖拉机去报名,在报名时间已过的情况下报了名。后来你当老师,又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参加了当地文化局的文学创作笔会,不久开始发表诗作,走上文学之路……这些过去的经历现在说起来波澜不惊,但是总结的时候我发现,每当你做选择的时候,似乎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支配。如今你已过五十岁,用孔子的话说是“知天命”的岁数,你能否说说对天命的理解?
阿来:我是通过自我教育走到今天。而我自我教育的最好方式就是文学。文学对我不是一个职业,文学对我来说,就是一所最好的学校。“知天命”是什么意思?当然,这不是你说的,是孔子说的。我没有仔细研读过《论语》。替我看看“道不行则乘桴于海”这句话是他老人家在什么时候说的,如果他是在五十岁后说的,那就太棒了!
吴怀尧:你作品中的主人公,时常给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他们和你有相似之处吗?我听说你酒量不错,而且豪饮之后喜欢唱歌,生活中的阿来到底是什么样?
阿来:那种孤独感,就是因为你想接纳所有应该接纳的东西:知识、态度、方法,但大多数人并不是这样,孤独感就是这样产生的。身体原因不大喝酒了,那个时期已经过去了。
C
文化观“商业也是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吴怀尧:从事文字工作以后,你阅读了大量的世界名著,并且找到了两位导师:美国的惠特曼和拉丁美洲的聂鲁达,前者是用英语来表达美国,后者是用西班牙语表达南美洲。自写作以来,你也一直在用汉语表达西藏,这是否和惠特曼、聂鲁达对你的影响有关?如果是,这种影响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顺便请你谈谈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
阿来:惠特曼和聂鲁达在对各自的大陆进行描绘时,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地方在文学差不多就是一块处女地,就是说,他们的大陆在此之前还从未在本土作家笔下得到过成功的表达。我开始写作时的情形也是一样,青藏高原和这个高原上的人民与文化都差不多未曾得到充分的本土而且又是充满现代性的表达。他们是我文学的领路人。而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当然不止是这本书,这个作家,教会了我如何描绘与表达苦难。记得福克纳在这本书中,借一个人物说了一句沉痛至极的话。我想那是福克纳要说的,他说:“要是你能解脱出来进入时间,那就好了。”问题是,我们并不能经历一个没有物理空间和存在于这样一个空间之中的人类社会的单独的时间。
吴怀尧:除上述作家之外,你还喜欢和关注哪类文学?
阿来: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美国文学,我主要关注美国文学的三个领域,一是黑人文学。我喜欢二战以后的黑人文学,而不是更早的《根》那样的“反抗”文学。比如纳尔夫·艾里森的小说非常棒,他的《看不见的人》比喻黑人很黑,成为看不见的人,来描述黑人的处境。他用现代派的手法,用黑人的命运揭示抽象的“人”的命运。第二个影响是犹太文学,犹太人在美国也是异族,当然也包括一些流亡作家,纳缚科夫、米沃什,索尔·贝娄,布罗茨基等他们在写作上的追求比拉美作家高很多。第三是美国南方文学。代表当然是福克纳,还有南方女作家,奥·康纳尔。早些年也喜欢拉美文学。
吴怀尧:你怎么看当下青年作家的想象力和判断力?
阿来:我们说一个作家有天分,想象力是天分当中最重要的,想象力同时也依赖另外的东西,就是学养和经历。为什么我们真正进入文学史的作家也不是说没有很年轻的,但是大部分真正写出好作品的时候,都不会在这样一个阶段,这是人类基本的规律。多长时间你才接受完基本的教育,基本教育以后对付那种写作是不够的,你还要补充很多东西,所以一定要有那种阶段。
吴怀尧:那你如何看待小说家的责任感和文学的自然性?
阿来:小说家的责任,我并不预先有意去考虑。我认为这是良知的一部分。有成就的小说家,才有资格承担这份责任,承担这份责任是通过作品来实现的,而不是我要对公众说些什么。在私人场合,我不是小说家,我也无须考虑小说家的责任。而在作品里考虑的就不一样了,我首先要对读者尊重,这就是责任。小说家特别是当你作品有了影响,它一定是健康的。我在作品中有同情,怜悯,这是我的天性,这就是责任。我十分喜欢诗经与汉乐府里中那种情感与表达完全一致的东西,比如一个砍柴的人,看见一个女孩,要表达爱情,又不能或不想直说。说汉水是多么广阔,想渡过去是不大可能呀,这样,文学语言就出来了,文学是非常自然的。我认为是先有感受,后有语言,这就是文学的自然性。
吴怀尧:你怎么看待市场和作家的关系?现在有不少作家在自我重复。
阿来:对于真正在艺术上有野心的人来讲,他能够取得市场上的成功,当然是好事情,但是他不会服从市场给他传递的这些信号。中国作家有数量焦虑症。有点名气,就怕自己消失了。我认识一些作家,他们非常痛苦,老是在写,写得很痛苦,写得自己都烦了。这种过分频繁的写作,创作力当然下降。我觉得应该停顿,养养元气,像刚刚失恋了,第二天又投入轰轰烈烈的恋爱,那肯定不行。
吴怀尧:从你的作品中看得出,你理解自己的民族,也为本民族的文化和历史感到自豪。但强势商业文化的侵袭不可避免,灵魂深处很纯真的一些品格也可能被污染。但是,你却既能保留了传统藏人对信仰的执着,又对现代商业文化兼容并收,这样的本领是如何练就的?
阿来:不要把传统与现代,文化与商业看成绝对对立的东西,传统就是过去的现代,而商业也是与文化一样古老的东西,商业也是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本期访谈主持】
吴怀尧,中国作家富豪榜品牌创始人,星榜文化传媒董事长。1984年生于湖北红安,师从现代汉语词典。17岁高二退学到北京做编辑;21岁进入知名媒体担任深度报道记者;22岁首创中国作家富豪榜引发空前轰动效应,让华语文学一夜之间举世瞩目。迄今中国作家富豪榜已成为公认的文化界奥斯卡,是全民阅读的超级符号和重要推动力量。
【本期上榜作家】
阿来,中国作家富豪榜当红上榜作家。1959年生于四川西北部藏区。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80年代中后期转向小说创作。2000年,其第一部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第5届茅盾文学奖。2009年3月,当选为四川省作协主席。其主要作品有诗集《棱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长篇小说《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瞻对》,散文《大地的阶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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