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乡下木匠,他的斧头砍遍了三乡十里近百村。
用我们当地的话说,父亲是个“顶龙”(聪明能干)的木匠。这从他使用的斧头上就能看出来。他的斧头不是从店里买来的大路货,而是他精心设计打制的。父亲先做一件斧头的木制模型,把规格尺寸写在上面,然后到四十里外的香泉镇找到一间出名的铁匠店挑选精料精心铸锻。父亲的斧头比一般的斧头大而重,斧脑高两寸许,斧口阔三寸半,斧柄长一尺半。一般人用不来,父亲却挥运自如。
父亲做的木器像他的斧头一样美观大方、独特精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安徽大学的赵教授下放到我们村,就住在我家隔壁的队屋里。赵教授非常赞赏我父亲的手艺。后来他家回城时,生产队里给的农副产品他没要多少,却从大队林场买来木料,请我父亲制作了一套桌椅家具带走了。那时交通运输不方便,他家原来的家具丢下一些,父亲做的木器一件也没有落下。
我上小学时,男孩背的是黄帆布书包,女孩背的是花布做的书包,这些书包都容易将书角弄卷。于是,父亲用木板给我钉做了一个木书包,一开两半,安上铰链,装上搭扣,用帆布条做背带。开始我不好意思背。因为我们乡下剃头的师傅,没有剃头挑子,都是夹着一个木匣子,跟父亲为我做的木书包很像,所以我背着这个另类的木书包,经常被人喊作“小剃头匠”。后来我渐渐发现这个木书包好处还真不少。书本无论放多久,都平平整整,不卷不折,而且这个木书包还可以当板凳坐。放学回家后,一边放鹅,一边还可以趴在木书包上做作业。
现在我家有两套桌椅,餐厅客厅各一套,都是父亲制作的传家宝。其中放在客厅的一把椅子很别致,椅子坐板和靠背,是由两根呈九十度角的弯料做成的,靠背的三根横梁也是自来弯。而这把椅子的木料却是堂哥家放在柴堆里的烧锅柴,是父亲用一双慧眼和一双巧手,化废料为精品的。这正好验证了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巧木匠手里无废料。
父亲识字不多,又是个干体力活的木匠,却心仪文墨。他不想让我接过他的斧头把,一心巴望我能拿起笔杆子。他曾经钉了两块大木板,让读小学的我用两块板替换着蘸清水练习写毛笔字。父亲还有些“三国”底子,经常给我讲一段“刘关张”的故事,平时说话还喜欢引用一些诗句。记得很多年前生产队盖仓库,父亲既是木匠,也是总管。上梁那天,队长站在下面,对着骑在屋脊上挥舞斧头砍椽子的父亲说:“老叔呀,你这是在造长城啊!”父亲脱口答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不知父亲这两句诗是不是从那台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海鸥牌收音机里听来的,也不知道这两句诗用在这里是否恰当,但当时父亲响亮的回答应和着斧头铿锵的砍伐声,父亲豪迈的神情伴随着矫健的动作,使在屋下玩耍的我心中充满了崇敬与自豪。
父亲的斧头让全村人受益。我们村五十多户人家,家家盖新房,父亲没有收过一家的工钱。平时父亲给村民们修理的农具更是不计其数。有的人过意不去,送来一包烟或一瓶酒,父亲一定会做一只小板凳回赠。
如今,父亲丢下他心爱的斧头已经十一年了。父亲用过的锯子凿子刨子等工具,都分送给了亲戚和村人,我留了那把斧头作纪念。十一年来我的失父之痛已渐趋平定,但思父之情却与日俱增。父亲已经幻化成那把他亲手制作的斧头,时时在我心中紧紧地握着、高高地举着。父亲的斧头砍伐我的懒惰,打造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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