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人书事 华栋的文学场

华栋即邱华栋。文坛冠之为“少年天子”。十六岁发表作品，破格录取武大中文系。历任《青年文学》主编、《人民文学》副主编，现为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当然，这样的职衔，肯定不是我想写这篇文章的理由。

鲁迅文学院安徽作家研修班举办。我是班长，坐在了第一排。开班当天，华栋首场授课，讲的是长篇小说的结构。在文学圈中，关于写作，有写什么不重要，怎么写才重要之说。那么套来评价一堂课、一个讲座，似乎也可以说，讲什么不重要，怎么讲才重要。而华栋的才气与光芒，让我们看到了“怎么讲”重要到了什么程度！“怎么讲”究竟蕴藏着怎样的生机和魅力？

华栋的文学场——这几个字，就在华栋激情喷发、活力四射的演讲中，一个字一个字地从我的脑海里析滤出来。我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安置在听课笔记的页眉，在它们下面再打上重重的两条横杠，把它们托起在高处。然后，我在页面下方的最后几行，继续着讲座的记录，而心思的隐蔽处，已悄悄与高高在上的这句文字，产生了绝对不只是若即若离的挂牵。

这一挂牵，就是二十天。

不把它写出来，这样的挂牵是不会休止的！很多经验中的牵挂，在时间的漂白下，总会渐渐暗淡。而这次，“华栋的文学场”，不把它写出来，不从心里把它来一次了结，而去听凭时间，只会让自己更多些牵挂的时间。

写出来，才是斩断牵挂的唯一出路。

可现在，对于当初毫无征兆就从我的脑海里析滤出来的题目，我却有了一种束手无策。是面对一块璞玉，手里只有一根牙签，而不是刻刀。就是这么一种无助。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我心中关于“华栋的文学场”呈现出来。我渐渐怀疑如人所说，文学的表达可以是万能的。有些在你内心恣意勃发左冲右突呼之欲出的意义，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一种带有“道”的悟达。而道，生于心，藏于腑，游走身体的周天，是自己给自己身体酿出的给养。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办法用一个外接把它沟通牵连，让身体的宇宙里恣意勃发左冲右突呼之欲出的意义，借助这样的外接，喷涌而出，渲染纸上。

这是多么的令人心有不甘！

华栋中等个头，壮实的身材，理着精神的板寸，泛着善意的笑容。走路，是大步加上流星。特别是笑容，是和，温和的和；是善，善从心出的那种善。仅就这样的笑容，这种不同于好些人物表演的笑容、模拟的笑容、幕前的笑容、场景的笑容，自然也就有了不同一般的魅力。华栋的笑容，漾在他的脸上，却花开在了你的心上。从他的脸上，到你的心上，这之间的联系看不见，也摸不着，但肯定有一种联系的存在。这样隐形而不可触摸的存在，不是“场”，又会是什么？

这样具有“场”之特征的笑容，为华栋授课场际效应的形成，提供了不可或缺的铺垫。亦使华栋的授课，像高速对撞机中的粒子，生发出超然的能量，并聚生成一种新的以文学命名的“华栋的文学场”。华栋说，得知莫言获诺奖了，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再写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了。华栋回家跟老妈说，妈妈，我不想写了。老妈吓了一跳，问怎么写着写着写得好好的突然就不想写了呢？华栋说，还写什么，人家莫言都获诺奖了，再写也获不到诺奖的，你说还有什么写头嘛。老妈先是一愣，接着嘁嘁一笑，双手在围裙上一拍，说，娃哎，俺们是农村人，你对狗还记得吧，咱村的狗，只要是狗，不管大小，就是要叫的，大狗小狗都要叫哇，人家是人，你也是人，人家能写，你也能写，人家写人家的，你写你的，这与人家得不得什么诺奖有什么关系。

华栋沉浸在老妈的譬喻里，脸上漾起温和的和，善从心出的善，色舞眉飞，对我们说，写作是对自己内心的顺从，写作不是为与别人争输赢比高低，就像乡村里的狗子，生为狗子，大狗小狗都要叫哇！说着，抬起双手，成喇叭状窝于嘴前，伸颈向左：大狗叫喔喔喔；又侧脸向右：小狗叫汪汪汪。喔喔喔，低沉浑厚威慑震撼，仿佛从华栋心灵的世界滚涌而出的春雷；汪汪汪，激越轻快陌生试探，恰如春风中捉摸不定的新芽。所有的我们，一时都被大狗小狗都要叫吸引，都被喔喔喔汪汪汪惊醒，都如一只只信鸽，或一只只蜜蜂，以太阳的磁场校正前行的方向。以华栋为坐标的文学场，即“华栋的文学场”，在这种大狗小狗都要叫的偈语中，瞬间形成完美的构建。

场是秩序，场是能量，场是秘密，场是美感。文学是什么，为什么进入写作，写得不好怎么办？文学的这些十万个为什么，都可以在华栋的喔喔喔汪汪汪的演绎中，都可以在大狗小狗都要叫的警句里，一句话，都可以在华栋的文学场中，悟出答案，求得办法。

写作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所有写作的难题，最终只能在写作训练的过程中，自己去解决。华栋最后这句话，疑似早已硃印在我心中“华栋的文学场”免费入场券上。

□ 罗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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