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酉华，石片当瓦 周玉荣 （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深山酉华，山是深的，绿的，安静的，错落的，高高低低，一山连着一山，山外有山，四面环山。山涵养着这一方水土和这里的人，一户户人家安静地窝在山的胸怀里。酉华镇来过多次，酉华镇宋冲村也来过多次。一次是早春，细雨霏霏，远山，近水，草木，人家，都被雨水轻笼着，水汽泱泱，春光流转。触眼都是绿，新绿、浅绿、翠绿、墨绿、苍绿，绿得浓稠，稠得化不开。就像汪曾祺老先生说的，绿得好像要滴下来，嗯，就是这个样子。又一次来，油菜花开得正盛。人家房前屋后，一片明黄，光耀照眼。有蜜蜂在采蜜，像个小勇士，在花海里横刀立马。那般景象让人觉得，生活里有言之不尽的美意。

“深山酉华、石片当瓦”。墙是土垒的，老土墙。瓦是石片瓦，黑色。土墙，皖南乡村以前到处可见。儿时记忆里，有这样一幕:邻家建房，一群臂长膀宽的男人，挖土、挑土、夯土，干得热火朝天。他们砌墙的工具，是四块（两长两短）称作墙板的木板，装成一个无顶无底的长方体，按在地基上，往里面倒土，用叫作墙杵的东西用力夯，直到把墙板里的散土夯成结实的墙，再移动墙板，沿着新砌的土墙，继续倒土夯墙。一层夯过来，隔一天两天，等墙体干了，再夯新一层。如此这般，周而复始，一层一层往上垒。是记忆里的天工开物图。

石片瓦第一次见。向导说，这瓦就地取材，是老辈人从山上采来的页岩。网上做功课，页岩不透水，在地下水分布中，往往成为隔水层。酉华山上，一摞一摞页岩，是天然作瓦的好材料。采来的页岩，周身平整，厚度均匀，依其形状，顺势叠放。当地人说，页岩作瓦，比烧制的瓦更结实耐用，不漏雨也不透风，还冬暖夏凉。这是酉华人心中的瓦。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瓦。

酉华的石片瓦，屋顶低矮，沉默，无语沧桑，却更加力量沉稳，结实如秤砣，稳稳地压在墙上。酉华的石片瓦，在时间的淬炼里，原本只是石片的东西，竟然有了朴素与宁静之美，尤其有了一种古意在里头。清少纳言《枕草子》里说，清净的东西是：土器、新的金属碗、做席子用的蒲草、将水盛在器具里的透影、新的木柜。试着仿说几句，古意的东西是：石砚、旧的竹篮、做老人腿脚的老拐棍，将页岩铺在墙上的石片瓦，旧的土墙。

古意的东西是珍贵的。所以，古意的屋顶，真是珍贵呀。“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个六月，又一次走进酉华宋冲。

瓦下，六月的大地，稻穗灌浆，蝉鸣高枝，夏日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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