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职场里 凡人皆演员

▲尔冬升的“毒舌”点评上了几次热搜。 黄奕在《演员请就位》中有不错的表现。 《我和我的经纪人》是一档探讨艺人生存状态的综艺节目。

本报记者覃江宜

秋天第一档出圈的综艺节目，是贡献了多个热搜话题的《演员请就位》。在开放的摄影棚里，观众得以短暂地切入影视圈，见证一场演员生存的模拟实验。这既是一场演技之间的PK，也是一张职场生态的写真，其中有众所周知的议题，也有难以言说的规则。

从2003年央视的《绝对挑战》开始，到《金牌实习生》《我和我的经纪人》，再到《演员请就位》，中国职场类真人秀经历了从草根到明星的演变。而那些真正赢得口碑的节目，无一例外地展示了不同行当的暗流涌动、各种人群的职业困境。

人们围观这场SHOW（演出），也在经历着一种体验式的心理疗愈：原来光鲜亮丽的明星也有不为人知的压力与困惑，他们即便一朝成名，却不会一劳永逸，这样的处境和凡人一样，只有持续地学习和成长，才能够与时代并肩同行。

A

《演员》出圈

要感谢一个人

如何制作一档有品质的综艺节目，首要的原则大概是“真”，见多识广的观众对于套路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已经入行四十多年、此前从没有上过综艺的导演尔冬升，就以真性情出场为《演员请就位》“火上浇油”，他还因为骂人上了热搜。在演员王楚然和陈宥维重新演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剧目后，尔冬升对两名新人的批评一针见血，犀利地点评陈宥维“面部表情控制不好”“哭起来像嚼口香糖”“没有演技天分”“年纪大没粉丝看你了”。

跨界的主持人张大大致敬《我和我的祖国》的演出片段，因为眼神空洞、毫无情感变化，被尔冬升毫不留情地指斥“像个小偷”。以往的综艺节目，每每选手发挥失常，往往都用自己对事业的热爱和梦想当做遮羞布，强调生活不易和人生艰难，多多少少能得到评委和观众的同情。当张大大也试图以此开脱，哭诉压力大睡不着、掉头发的时候，尔导根本无动于衷：“你这一套对我没用，干这一行谁压力不大。”

作为邵氏武侠片早期的男一号、香港金像奖的最佳导演兼最佳编剧，尔冬升有直来直去实话实说的底气。当同类型的《演员的诞生》里，张纪中等导演评审开始对各路明星开启“闭眼吹”的夸夸模式，像尔冬升这样对事不对人的专业拷问更显得难能可贵。与身边不接地气的陈凯歌、郭敬明相比，尔冬升像是导师席里的一股泥石流，带着来自香港市井的烟火气席卷舞台，用不加修饰的评语直击人心。

尔冬升的金句冲上热搜的背后，是观众对当下影视行业乱象丛生的失望：被资本和粉丝绑架的市场里，颜值、流量等场外因素取代演技，成为评判一个演员优劣的标准；一个新生偶像、一个知名演员无论交出什么样的成绩单，迎接他们的都是喝彩和掌声。

尔冬升是那种职场新人需要的“麻辣教师”，一方面从影的经历让他更能设身处地理解演员的难处，看到他们的本真和坚持；另一方面多年的幕后工作又让他对演员的长短了然于心，可以单刀直入地切向命门。演员信服他的专业，观众信任他的率真，每个行业都需要这样直言不讳的人，每个青年在成长阶段都想遇上这样的良师益友。

B

暗礁遍布

秀场也是职场

从第一季到第二季，《演员请就位》的赛制规则发生了巨变，一开始就按照市场评级将演员分为了三档，最高等级的S组拥有优先选择角色的权力，等级越低，选择的余地就越小，排名靠后的只能选挑剩的角色。那些年龄资历各有不同的演员们，就在这样的评级中被重置，一夜成名的新晋演员可以获评S，被市场冷遇的老戏骨也只能心有不甘地陪坐末席。错位感放大了戏剧性，舞台变成了显微镜，观众从各路演员的困境里看到了自己，吃瓜盛宴由此变成了一次“灵魂拷问”，人们把对影视行业的思考迁移到自己身上，是因为职场有相通的底色——

年轻是最大的资本？也许是的，影视圈的小鲜肉大有市场，中年演员尤其是女演员举步维艰，30+的年龄就成了“高危”。在这档节目的第一季中，曾出演《延禧攻略》的王媛可哭诉，“近11个月没有戏来找自己，因为要养家糊口甚至演戏给镜子看”。39岁的明道也自嘲综艺舞台上的演出是“自己今年试的第一场戏”。第二季的马苏、倪虹洁、温峥嵘、唐一菲等资深演员，被一众新人挤到了最低等级的B组……

但往往就是这些中年演员们呈现了教科书式的表演，香港演员胡杏儿用安徽方言演活了《亲爱的》里的乡村母亲，黄奕、温峥嵘、马苏都拿出了近年来最受好评的表现。困惑、不甘、挣扎，不想被后浪拍散，期待为自己正名，却又时刻被力不从心的感觉困扰，担忧外界的偏见，这便是中年人习以为常的职场漩涡。

如何看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零经验的跨界演员何昶希在《陈情令》中的机械表演显然是灾难级的，有观众戏称“道具演得更好”。当这样的表现获得了导演评审郭敬明代表最高评分的“S卡”，人们难免联想到无处不在的职场潜规则：掌握权力的人有制定并诠释规则的话语权，个人好恶竟可以凌驾于行业标准之上。是迎合权力，还是坚持原则，这本来就是上班族乃至社会人，时刻可能面对的抉择。

《演员请就位》就像一场实验，在演员们的不断重置碰撞中，影视圈的明暗规则被一层层揭开，人们不仅深入到影视行业的肌理，而且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代入感——我们都是职场里的“演员”，每个人扮演一种角色，每个人拿到不同的剧本，随波逐流和忍气吞声是常态，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完成逆袭，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可以直抒胸臆本色出演。

C

职场综艺

经过多少迭代

在“职场综艺”发展到今天百花齐放的模样之前，实际上已进行了多个迭代：2003年央视曾推出一档《绝对挑战》，普通求职者开始得到在综艺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机会。类似的求职类节目很快涌现，2010年中国教育电视台推出《职来职往》，天津卫视有《非你莫属》，东方卫视有《寻找杜拉拉》。随后几年间，广东卫视打造了《天生我才》，与江苏卫视的《脱颖而出》、宁夏卫视的《中国职场好榜样》一样，都把镜头对准了大众求职者，以及他们在求职过程中的人性弧光。

各大视频网站的兴起彻底解放了“职场综艺”的想象力，“真人秀”的概念由此诞生：爱奇艺聚焦实习律师的《令人心动的offer》、关注经纪公司的《金牌实习生》，以及芒果TV的《功夫学徒》，均以素人的职业体验为创新点；而芒果TV《老板的紧箍咒》，东方卫视《老总来了》，则反向展示员工对老板的各种“吐槽”，探索上下级的职场相处之道。

从2015年浙江卫视的《挑战者联盟》开始，“职场综艺”的视角从素人转向了明星，艺人嘉宾暂时抽离娱乐圈，进入职场体验普通上班族的生活。到了《演员的诞生》《演员请就位》，艺人们又回归自己的日常工作，带观众从内部去认知自己的职业。

这样的“真人秀”侧重职场的真实性和场景感，一个切口就是一个窗口，艺人们都暂时卸下了光环，原本只能遥遥相看的大众得以更明晰地演艺职业的现状和未来，有些情感是共通的，由此产生了共鸣，顺便重新认识了彼此。

当然，艺人先天需要和受众保持一定距离，他们能够展示的真实始终有限，这也就为真人秀下一阶段的进化形式保留了悬念：要怎样才能触动越来越挑剔的观众？是把镜头继续360度无死角的深入，还是准备一套更能打动人心的脚本？

D

围观时代

明星也是凡人

从微博、抖音、朋友圈、真人秀到24小时直播，现代人尝试用各种方法围观他人的生活，这一切和焦虑息息相关，人们在坐标中得到安慰，也在比较中受到伤害，我们被迫包装自己的生活，展示剪辑过的美好，以免被时代异化。这一切并不轻松，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不易。

当人们看到光鲜亮丽的明星同样面临着职场困境，就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一场心理疗愈——

在《我和我的经纪人》里，杨天真和她的经纪团队曾在例会中开诚布公地探讨旗下艺人的生存状态。谈及朱亚文，是人设模糊和事业停滞。“（朱亚文参加）《心动的信号》，没有带来帮助，因为他目前的（宣传）点都是散的，你之前是‘行走的荷尔蒙’，走着走着荷尔蒙不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走的啥，然后说成熟不成熟，天天在那儿晒娃……”

说张雨绮，是感情问题一塌糊涂，让局面陷入被动。“她不能老是创造一个机会，再掉进一个困境，这样始终在螺旋式的漩涡里起伏，而不是在一个正常的增速上面。我们没有办法跟她一起这样子折腾。”

说乔欣，节目现场更是愁云密布，《欢乐颂》之后再无代表作，多方发展受挫，转折遥遥无期，最后乔欣在节目里当场落泪。

在这样的情境中，拥有万千影迷的艺人们，像极了每周在例会上如履薄冰报选题、在月末照常为KPI考核头疼的我们。

在那些晦暗不明的时刻里，艺人跟公司格子间里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需要拼事业的职场人，也需要像我们一样掌握与时俱进的各种职场玄学：柠檬学、吃瓜学、开会学、人间不值得学、走廊对视学……观众在围观这场真人秀的同时，也在拥有了代入式的体验，并从中感受到，就算明星可以一朝成名，也不会一劳永逸，他们的处境和普罗大众一样，只有持续地学习和成长，不断找到新的落脚点，才能够与瞬息万变的时代并肩同行。

认识到这一点，为什么我们还不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多看一本好书，或者多学一门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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