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红似火

周晓莉

火红的石榴花开到繁盛，几场有声势的初夏雨下过之后，江河水满，端午就到了。

在我居住的平利小城，集市上的本地粽子早在端午节前一个月就上市了——勤劳的妇女总是要比别人更早的为节日做准备，她们手工制作的竹叶粽，是用山里采摘的翠绿的廖竹叶包裹上等糯米制作而成的软糯清香的淡碱粽，漂在盛满清水的盆里，小巧玲珑，深得人心，让人无端喜欢，口碑好过商店里包装精美的内地三全粽、台湾龙凤粽。它以清香本真软糯的口味以及现做现卖的新鲜度完胜超市冰柜里的冷藏粽。我每每买来，剥开粽身上的翠色外衣，或撒上白沙糖，或淋上蜂蜜慢慢品尝。粽子的主要原料是糯米，并不适合所有的人吃，像有胃肠道疾病或者消化功能不好的人是要谨慎的。可以少吃，但不可以不吃。“未食五月粽，寒衣不可送”，不吃粽子，怎么算得了过端午呢？！街市上当季的大蒜辫成长串，竹篮里的咸鸭蛋码得老高，一些小型工具车拉来一车又一车从山里采来的艾蒿、菖蒲，端午的气氛在小城弥漫开来。

各地赛龙舟的消息纷至沓来，这是端午节的象征性活动。据说这种活动和屈原有关——屈原投江后楚人划船追赶拯救至洞庭湖却没有结果，大家伤心不已，所以在之后的每年农历五月初五划龙舟纪念屈原。到底是在屈原投江之前就有了端午节，还是为纪念屈原而有了端午节赛龙舟的活动，且无需追问，关键的是，我们在这个节日里纪念屈原，一次又一次地激发了我们民族气节和爱国情结，从祭神到祭人，演变到今天的击鼓竞渡，薪火相传，生生不息。安康有汉江，每年端午前后都会举办一届龙舟节，无数矫健的汉江儿女在这条母亲河里一展身手，尽显风流。但在龙舟节上，赛龙舟只是其中的一项活动，更为主要的是，地方上寄望通过举办节庆活动，拓展交际，扩大影响，以期达到招商引资加速发展。

我儿时的端午节，似乎比今天的多了一些仪式感。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 住在老家的那些年，年年的端午节，母亲都会起个大早，踏着清晨的露水，亲自到河边去采很多的艾叶和菖蒲。其中的一些插在自家的门上“辟邪”，至于剩下的那些，母亲会在黄昏时分往灶里添上柴火，加水用一口大锅熬出浓浓的飘散着药香味的汁液，要我们兄妹都用这样的汁液洗澡沐浴，说这样洗过一次，一年里身上都不会生疮。我们长大了，各在一方，母亲离去了，故乡在远方，门前没有小河了，这些年的端午节，再也没有洗过这样的澡了。

在外祖父的讲究里，端午节不能没有酒。而端午节的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外祖父总是在端午节亲自调制一种雄黄酒，让我的父亲母亲喝一小杯。我长大后听说雄黄酒有毒，不可饮用，但那时外祖父身为老中医为什么还要他的儿女喝这种酒？是摆脱不了传统的束缚还是这酒小啜一杯根本就没有问题？我不得而知，只是我的父亲母亲喝了这酒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不适。我小时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白素贞就是喝了雄黄酒才变回了蛇身，我怕得要命，生怕自己前世是蛇，从不敢饮下一滴雄黄酒，就连父亲每次点在我眉间的那一颗雄黄痣，我都耿耿于怀，半夜醒来总要先摸摸自己的腿还在不在。

少时在老家的那些年，母亲会在端午节之前用花布头和碎绸布做很多好看的香包。有惟妙惟肖的猴子、喜鹊、金鱼、橘子、苹果、辣椒、南瓜……母亲把能想到的，都用她的一双巧手做出来，订上流苏，穿上红丝线，在端午节的那天送给我们兄妹和左邻右舍的孩子，祈祷平安。我们都把这好看又好闻的香包挂在颈上，四处招摇。香包中的香料是母亲从她的药房里精选几种中药精心配制而成的，奇特的香味会保留很多年。

成家以后，端午节对我而言又赋予了另外一种意义。既包含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习俗和家国情怀，也承载了人民细碎具体的喜悦欢欣。它既是一种广义上的节日，也是我们家庭的特殊节日。因为端午节也是我公公的生日。公公在宣传战线工作一辈子，满腹诗书满脑马列，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颇受人敬重。他经历了时代的变迁，从动荡旧岁月进入和平新时代，现在由于年岁较高，每年的生日都会有很多远远近近的亲戚朋友来做寿，特别是老家的人一般都会提前两三天来恭贺。公公思想开明，对自己的生日有自己的想法，记得他84岁的那一年，为自己的这个生日颇费了一番脑筋：为了不烦扰亲朋，生日之前决定和婆婆两人一起住到城外安静的“木瓜园”，谢绝祝贺与宴请。怕我们不理解，虽同城居住，但他郑重其事的给我们写了一封信并亲手交付于我，信中谈到：“从六十岁以后算起，我又过了23个生日了。每年把生日当节日过，确实烦扰了亲友，深感愧疚。从今年起，把每年的生日都当平常日子过........”。国家昌盛安泰，人民自然快乐安详，平常日子也是节日的享受。对此，公公更有发言权。

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今年的端午，公公就过九十岁生日了，祝老人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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