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慈爱胜春色 怀念我的父亲程心先生

? 程梅

今年七月二十五日，是我的父亲程心先生辞世三十周年。

三十年来，父亲慈爱的形象时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清晰如见。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一个人去世多年后依然活在别人的心中，让人难以忘怀？渐渐地，我想明白了，是爱，是父亲那对家人、对社会无边的大爱，将他与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

父亲出生于安徽怀宁县的一个农民家庭，年少时靠刻苦自学，考取了国立安徽学院艺术科，毕业后先后在安庆师范、黄麓师范、桐城中学和池州师范等校当美术教师，一九六一年从池州师范调到贵池县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化工作，直至一九八九年七月逝世。

每当我想起父亲对家人浓烈的亲情，就禁不住热泪盈眶。父亲与母亲一生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真的是一生“没红过脸”，在当年的贵池城传为佳话。父亲去世后，母亲不舍离别，将父亲的骨灰盒安放在自己的卧室中，直至十七年后自己逝世才一起合葬。父母共生了七个孩子，对于我们兄弟姐妹七个，父亲都看作心肝宝贝，一视同仁，呵护有加。常有客人到我们家来，看到我们这些一个挨一个像梯子档似的孩子，开玩笑问：“这七个你最喜欢哪一个？”父亲每次都会笑着回答：“都喜欢！都是宝！”父亲说这话时那慈祥的笑容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平时对我们七个子女，父亲都是和声细语，顺其自然，别说打骂，连重话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一句。“润物细无声”，这无声的大爱反而教我们七个子女在长大成人之后做到了自爱、自立、自强。父亲对母亲和我们子女的爱化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成员之间浓厚的亲情。父母辞世后，我们七个子女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亲密无间。如今虽然分居各地，每年都要相聚好几次，一大家人还经常一同外出旅游。我想，这也可能是九泉之下的老父亲最感到欣慰的吧。

父亲的慈爱不仅给予了家人，对待外人，对待社会，他也是一副热心肠，充满了爱心。他以一颗童心看世界，对人赤诚相待，从不考虑个人利害得失。他的一位同事，池州师范音乐教师饶伯群先生受极“左”路线迫害致死，身后留下了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父母亲非常同情，常在家念叨。饶先生的大儿子饶永天资聪慧，喜爱画画，文革中被下放牌楼农村，并且受到迫害，父亲闻讯，多次赶到牌楼与当地干部交涉，将他吸收到县业余美术创作队伍，参加美术学习班。在当时险恶的政治环境下，对于一个具有所谓“旧知识分子”身份的人来说，这样做无疑是有相当风险的，但父亲却全然不顾。父亲从事群众文化工作数十年，一心扑在这上面，常年东奔西走，跋山涉水，跑遍了贵池县的 单位和乡村，寻找发现爱好美术的职工和农民，组成了一支业余美术创作队伍，给他们办培训班，带他们到各地写生，举办了一届又一届美术书法作品展览会。当年贵池县的群众美术创作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出了不少优秀的作品和人才，《人民日报》还专门对此作过报道。八十年代初父亲退休以后，依然积极参与社会上的公益活动。九华山办事处请父亲帮助筹建展览馆，他二话不说就上了山，在山上住了一年多，跑遍了山前山后，包括当时一些尚未开发，人迹罕至的地方，勘察设计和绘制游览景点，直到将这个展览馆办成功。贵池的齐山办事处请父亲帮助设计开发景区，父亲也是热情前往，帮助建起了“冶春园”等景点。父亲的书法功底深厚，作品雄浑遒劲，庄重敦和，独具特色，每年都有许多单位和个人前来求字，父亲都是来者不拒，并且分文不取。当年贵池城内许多知名的建筑和机构都是由父亲题名。特别是到了每年的春节前夕，前来我家求写春联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往往要忙到大年三十的傍晚才消停。这时，父亲才在母亲的催促下，笑嘻嘻地写下当年最后一副春联，贴在自己的家门上，然后一大家人欢欢喜喜地吃年夜饭。

父亲的大爱得到了社会各方面的充分肯定。当年的贵池城内，包括一些乡村，许多人都知道文化馆的“程老”。父亲的辞世引起了大家的深切悼念和追思。送葬那天，从城里到城外，一路上都有许多闻讯自动赶来送别的人。父亲逝世一周年时，时已成为知名画家、贵池县美协主席的饶永先生写了一篇题为《人品画品相辉映》的纪念文章发表在《安徽日报》上。前些年出版由吴汉卿先生编著的《锺秀池州·百位古今名人评传》一书中，就有一篇专门评介父亲的文章，题为：《将艺术献给人民的程心》。父亲生前担任过贵池县第三届人大代表，县政协第三、四届委员、常委。父亲的生平事迹还收入了2008年修订出版的《贵池市志》（人物篇）。

父亲在池州工作生活了近四十年，对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怀着浓郁的感情。九华山的神秀、齐山和杏花村的俊逸都在他的画笔下得到生动再现。他还根据史料记载和实地踏勘，精心创作绘制了《池阳十景》。晚年他还计划创作一幅《秋浦山居图》长卷，可惜未能遂愿。

父亲逝世后，大哥写了一首诗缅怀他的一生。诗曰：“纤尘不染慰平生，如火如炽是精神。无边慈爱胜春色，华年锦绣盈真情。”这首诗后来刻在父母合葬的墓碑上，我们全家都认为这是父亲一生的真实写照：一生淡泊名利，洁身自好；待人诚恳宽厚，热情似火；豁达大度，将大爱施于家庭、社会乃至艺术与自然；一生既是平凡的，又是丰硕厚重的，充满了真情。这就是我们三十年来深深怀念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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