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资助一名失学男孩。后来他考上大专,突然断了音讯。我是盼啊等啊。手机也不敢换号,生怕孩子找不到。
等了三年。一天,突然接上他电话了。孩子,不,他已经长大,大专毕业,有了第一份工作,是个青年了!他在十二月的冷风中坐车来看我。赶得那么巧———那天竟是我的生日!
天寒地冻中他站在车站门口,手里捧着一束雪白的马蒂莲,醒目得像一群飞起的白鸽子。
三年不见的青年,站在我面前,花和人都高过我去。但是他微微弯下腰身,那么一大束鲜花,他轻轻地送进我手里,语气却极其凝重,跟我解释:“老师,三年不给你信,是因为再怕拖累你!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而我长大了,依靠勤工俭学,我已经完成学业。三年来,我一直在心里想:快点毕业吧,找到第一份工作,第一个月工资,我要给您买一束马蒂莲。我知道您喜欢它……生日快乐!”
接过花来,我却是不知道激动好,感慨好,还是抱怨好。是的,漫长的等待和担心中,我的确对他产生过怀疑:到底他为什么要避而不见我呢?怎想到他是害怕拖累我啊!
这样的青年,心中想的,为什么不说出来?
五年前,我在准备上高原时,体检中查出了问题,必须去省城治疗。当时,我在省城举目无亲,站在陌生的大街上,感觉还没上高原去做孤儿工作,自己倒先成了一个“孤儿”。
这时,一位只是有一面之缘的编辑老师朝我伸出了温暖之手,为我联系熟人,看病。进入治疗室那刻,她紧紧地扶持着我哆嗦不止的身子,剥一颗巧克力糖,说:吃一颗,再进去,心会安定一点,没事,好小的手术!
我从手术室出来后,她又说,你家那么远,回去也不便,到她家吧。
就到她家去。
她让我睡她的床。给我煮糖心鸡蛋。糖也放得实在,那个甜啊,一直甜到我流出泪来……
后来很快康复。我上了高原。
每次面对雪山时,就会想起,在她家的客厅茶桌上,有一只玻璃缸,里面用清水养着一些雨花石。她说,石头在水里养长了,会有灵性,它们是灵物。
每每想起这个话,就有攀登雪山的欲望,我要爬上最高的雪山顶,采最有灵性的雪石,刻上六字真言,请活佛念经,开光,送给她!
后来一直这么想着,无数次地想,却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表达这个心愿。心下总在思忖:暂时不说吧,心里记着就好,等将来回平原去,要亲手送一块雪山灵石给她。
五个月前,为一些困惑之事,我去拜访一位前辈,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我心里,从来都像望一座山峰一样敬慕着她。
那一日拜访,有些仓促。匆忙中聆听她的点拨,又匆忙中返回高原。一去几个月,与平原断失音讯。
前辈有些担心我。找我,却无法联系。急得上博客发信给我。半个月前,我又回平原来。再次登门拜访前辈时,前辈依旧热情,依旧为我指点迷津。但在告别之际,前辈站在门口,不动声色,说一句:“以后,要让别人知道你啊,知道你的音讯和你的未了之事,一个事未做完,你消失了,会让有责任心的人牵挂,替你担心!”
就那么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叫我脚步迈不开了。
从她家的楼道里下来,在楼底的草坪上坐下来,发呆很久,才发现,我在帮助别人的同时,却忽视了另外的人在帮助着我!那些曾用行动和精神支持我上高原支教的爱心朋友们,真是久违了!
紧忙拿起手机,翻开电话本,一个一个地拨打电话,向一年两年三年不曾联系的朋友,报一声平安,送一句问候。
过后,抬起头来望天空,那个心,一下竟如天空那般开阔了。身体轻松好多,终是嘘出一口气。
我想明天,我得亲自去省城一趟,把带回的雪山之石送给曾经帮助我的人。是的,心里想的,要说出来,要做出来。
(编者注:作者为安庆人,曾在西藏义务支教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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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安
安庆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安庆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