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岭有条霸王街

岐岭的霸王街，其名如雷贯耳，声震四方。何以得此名，当地的村支书老刘说，过去这里有笪姓、占姓和董姓人家居住，各自称霸，当地人敢怒不敢言，遂称之为霸王街。也有人称之为芭茅街，该是周边有大量芭茅的缘故。然而我抵达霸王街，只见到磨得光亮的百十米长的鹅卵石的街面，屋子也不是当年的了。笪姓、占姓和董姓的人家依然有，不知是不是它们的后代。至于芭茅，我寻遍街，也没见到，不远的山上有，只是乳白色的雨雾遮着，看不真切。

而雨下得不大不小，间或停停，间或下下，摸不着脾气。一个农人坐在门口，忧心忡忡的对门前一块地发呆。地里长的是麦子，已经黄了，黄的灿烂，黄的从容，农人关乎的是雨的停歇，愁的是麦子的收割。

地的边缘是一条溪，沿溪绿荫蔽天，绿草蔓延。溪里流着晶亮的水，却不大。谁家养的几只豚，守在水边，一只豚在一边，另两只豚形影不离，似是恩爱。离豚不到一米，是古旧的桥墩，垒砌的条石上，爬了一些暗黑色的苔藓，这些时光的趾痕，不止是为着回忆。离桥墩不远，一棵小树长的也有碗口粗了，可能也与我一样不知桥墩的深浅。

一边的青草，黄了绿，绿了黄，经年的为桥墩点缀，至少让它不寂寞。那桥墩的桥面是新的，看起来有些别扭。问桥叫什么名，一名跟过来的当地人说，过去叫广济桥。并带我们去溪边一处草丛里看石碑。拨开茂密的草，就豁然见到一块有些发灰的大石碑。碑中几乎看不清雕刻的什么字了，只在左边的边缘，还约莫见到刻有清道光的字样。果然有些古，但沦落到弃于野的境况，个中的缘由，一时我也不明白。

有了桥，又临溪，自然是居家的好地方，陆续就有人来此居住，逐渐就形成了百米长的街。在桥的附近，该还有明朝人何唐的隐居之所，他辞官归隐，开桐城人结社讲学之风，可惜老刘说，他不知他的归隐之地在哪。

此桥热闹的时期在抗战初期，那时的国民党安徽省会，由于抗战的需要，就由安庆迁至立煌（今金寨），来来往往的人都必经这条道，这里就出现了茶馆、客栈和市场。后来新四军一支驻扎这里，伺机伏击日军，有一天得知日军一支部队经过小关，就前去伏击，打死打伤日军多名。日军恼羞成怒，得知霸王街是新四军的驻扎地，就趁黑夜袭击。哪知新四军早已得知消息，提前撤退，气急败坏的日军就放火烧了霸王街。这火一烧，将霸王街原先的木结构房屋统统烧毁了，只剩下石头和砖瓦。

进街的时候，雨竟然停了，收起伞，就在街上走。街面不宽，是由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就，如同一双双大小不一的脚印凌乱的伸展。这日的雨水已将鹅卵石上旧日的尘土冲刷干净了，一些鹅卵石边还留有没有渗干的雨水，与光滑的鹅卵石一样，都模糊着一些天光。它也将街沿的一些绿草衬得更绿了，仿佛自然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沿街的门有些开着，有老大爷老奶奶们坐在一起谈白，边上有跑来跑去的几个学龄前孩子，见到我们来了，都停止了谈白，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看。在一户人家门前，有一只黑狗仰头吠了几声，就退到一位老奶奶身后。老奶奶一抬眼，就露出了一双慈祥的目光和眼角的那些深深的皱纹，问她家里还有何人，老奶奶笑着说，儿子，孙子都出去打工了，她与老伴守着这个家，有了家，儿子就会像候鸟一样的一定会回家。连着走过几家，情形大约都是这样，时代在发展，老奶奶改变不了的，子女们正在改变。

有一家的门关着，朱红的门上有两只铁环，上面上着锁，主人一定出门去了。门上门下的两块条石与两边的青砖构成了门框，很有些意蕴。条石和青砖还有街面的鹅卵石，都是旧时的风物，无疑霸王街的底蕴，于这些身上就有了某种况味。可是，街上像这样的屋并没有几家，更多的是现今的砖瓦结构的二层楼，未免又让我惆怅。

走完了街，在一条岔路边，又是一座桥。在桥上走过，老刘突然指着与桥平行的一处草丛说，这下面就是一座古桥。我们看去，果真见到草丛下面有一座桥，还是过去的样子，却隐藏在今天的时光里。这是典型的石拱桥，桥很黝黑了，周边也杂树丛生，野草蔓延，野花开放，将桥全方位封闭了，这可是尘封古桥的故事？同行中有一位诗人，就静静地立在杂草疯长的桥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距桥几米，有一棵枫香树，很多枝丫被人为修剪，只剩树顶的一冠，如一把火炬。老刘说，这树下及周边的山头曾牺牲过游击队员。何时呢？那是在1948年前后，国民党军突然包围了住在霸王街的游击队，突围中，有几个人就牺牲在这里。听了老刘的介绍，结合抗战时新四军的驻扎，我恍然大悟，原来霸王街还是一处红色的地方。

我也站在了古桥上，桥上的草疯长着，淡紫色的野花开着，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而附近的山上，茂密的植被掩盖着一切，鸟鸣或者虫鸣四起，似是让山更加地阗静。静下来，我想望远，可远去，雨雾茫茫，一切又在神秘里。但身边，雨后的霸王街，宁静且安然，似乎又被雨水洗掉了一点什么，便觉得霸王街是愈加地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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