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贤祠前怀彭公

□陈邦元

登上西湖小瀛洲，随游人行走，忽见一座歇山式敞轩，大气精致。

走近敞轩，门匾上是张海先生题写的“先贤祠”三个大字，大门楹联是彭玉麟所撰，费新我先生书写的：来往游人须知爱惜花柳；春秋佳日切莫辜负湖山。先贤祠内奉祀浙江四位主张反清复明的文化名人：黄宗羲、吕留良、齐周华、杭世骏。

细阅先贤祠简介，方知先贤祠原是晚清儒将、中兴四大臣之一彭玉麟为自己安享晚年修建的，取名为“退省庵”，1890年彭玉麟去世后，清王朝敕封为“彭公祠”。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将“彭公祠”更名为“浙江先贤祠”。读罢简介，我陷入了深深沉思，引起了我对彭玉麟的深切怀念。

彭玉麟是我敬仰的一位历史名人。他的去世，被史学家称为“大清帝国最后一抹斜阳的消逝”。

从情感上讲，彭玉麟虽籍贯湖南衡阳，但生于安庆，母亲也是安徽人，算是我们安徽老乡，家乡出了这样一位名人，怎能不敬仰。他以兵部右侍郎身份巡视长江，来到风光旖旎、平静详和的大通荷叶洲时，流连忘返，将“荷叶洲”更名为“和悦洲”，一直延用至今。

从人品上讲，彭玉麟淡泊名利、忠廉刚直、铁血柔情，应当敬仰。

从发展上讲，彭玉麟是那个时代的全才和通才，人称：绘画堪比郑板桥，打仗不输周公瑾，诗词不亚苏东坡，爱国不逊范希文。值得敬仰。

彭玉麟厥功甚伟，可淡泊名利。他是大清三杰、晚清中兴名臣，官至兵部尚书。但综观彭的一生，对名和利看得很淡，不为名利诱惑。历史学者李志茗统计，彭一生辞官23次。著名的有1861年，45岁的彭玉麟率湘军水师在武汉与太平军作战，一道谕旨送到前线，令他出任安徽巡抚，这是无数官僚苦熬一生，梦寐以求的高位。但彭毫不心动，连上两道奏折，坚决请辞。理由是：自己只读了县学就从军打仗，不懂刑名（法律）与钱谷（经济），缺乏做巡抚的能力；从军以来，一直率水师作战，这是自己的长处，当此国家用兵之际，舍水师而做巡抚，将是国家的损失；自己性格比较生硬偏激，不懂圆融变通，出位巡抚恐怕无法做到精深稳健。令清廷十分感动，同意他不做巡抚继续带兵的请求。再如1881年两江总督刘坤一被召入京，清廷第一个想到的接替人选是彭玉麟，彭依然上奏推辞，结果是左宗棠走马上任。彭玉麟不重名，也不重利，崇尚俭朴，如1854年，清廷念他与太平军作战有功，奖励4000两白银，他转手全部用于救济家乡，他请求叔父从中拿出一些银两办所学堂，为家乡“造就几个人才”，他不为子孙留钱，认为给孙子留钱，“钱愈多则患愈大”。

当国家危难之际，彭玉麟主动请缨，效忠国家。1883年，清廷又提拔已67岁的彭玉麟为兵部尚书，彭不领情，请求辞官回家。但当听说中法战争爆发，突然决定不辞，走马上任兵部尚书，中法战争前线的钦差大臣，与两广总督张之洞合作共事，同仇敌忾，支持老将冯子材，取得了镇南关大捷，使中国在战场上不落下风。当中法战争清廷接受和议的方式收场时，彭无法接受，电请清廷“勿撤兵，先向法索兵费一千万”。彭的建议，未被清廷采纳，仍以和议收场。彭十分痛心，1888年开缺回籍。

彭玉麟是一个集忠孝廉洁于一身的人，他刚直不阿，不畏权贵，铁腕惩腐。他死后，清廷给他的谥号是“刚直”。他利用钦差大臣的职权，先后弹劾处置腐败无能的官吏200余人。如，他曾下令斩杀安庆恶少、李鸿章之侄李秋升，然后致信李鸿章说明情况，李鸿章看信后只得说：“李秋升死有余辜”。他曾觉察出曾国荃为人不正，建议曾国藩“大义灭亲”，三次弹劾曾国荃，曾国荃为此忌恨不己，曾国藩却只能劝弟弟反躬自省。

彭玉麟虽嫉恶如仇，但并非无情无义，痴心画梅，显示了他一怀柔情。他刻有一枚“古今第一痴人”印章。据史学家考证，1843年，彭玉麟舅舅去世，他将外婆和外婆的养女梅姑从安庆接到衡阳奉养。梅姑和彭玉麟年龄相当，算得上青梅竹马，彼此产生了爱慕之情。彭玉麟要娶梅姑为妻，和母亲商议，母亲以梅姑是长辈为由拒绝，并在不久后将梅姑嫁给他人，四年后梅姑因难产而死。彭玉麟伤心欲绝，开始画梅写诗，以作纪念。据说彭玉麟一生画了上万幅梅花图，屋前屋后种的都是梅花，养梅爱梅，曾说：“一生知己是梅花。”他题写的楹联里往往有梅花字眼，如为黄鹤楼题写的楹联：我从千里而来，看江上梅花，直开到红羊劫后；谁云一去不返，听楼中玉笛，又唤回黄鹤飞高。这或许深藏着他对梅姑的愧憾和对这段情感的深深怀念。

伫立先贤祠前，我想辛亥革命后，将“彭公祠”更名为“浙江先贤祠”，这是时代的需要，政治的需要，因为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而彭玉麟是清王朝的名臣重臣，保留“彭公祠”称号显得不合时宜，印证了黑格尔的那句名言：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从宏大的中国历史看，清朝取代明朝，死亡的是朝廷，而不是文明。清统治者承继的仍是中华文明，并开创了一个令世人惊叹的“康乾盛世”。彭玉麟效忠朝廷，镇压太平天国运动，这是事实。历史不能假设，假设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推翻了清王朝，我可以断言，是另一个封建王朝的诞生。辛亥革命则不同，他结束了二千余年的专制，使中华民族向民主共和迈进，正因此，辛亥革命的历史功绩是彪炳史册的。但就个体而言，他们都曾是特定时代的主角和英雄，彭玉麟是了不起，无论人品、才能都值得后人学习，用今天的一句话说：他是一个忠诚干净担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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