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德先生,年近八秩,三年前,在一个饭局上由朋友介绍,我与他结识。初次见面,相谈甚投机,正如他后来所言,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其实,韩老最先引起我的关注是缘于他不经意间讲的一个故事。那是一九五六年初夏,已是宿松县农业局农技干部的韩老在安徽农学院进修。一个周末与同学相邀上街,在合肥三孝口看到一则省黄梅剧团招生广告,考官中列有严凤英与王少舫。何不去现场看看?一来可以一睹两位大师的风采,二来也观赏考生们的技艺表演。几个人兴致勃勃赶到剧院,招考现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几个面试的考生水平很一般。同行的几个同学都知道立德同学是戏剧爱好者,撺掇他不妨上场一试,连推带拉,立德同学果真上了场。哪知一句“含悲忍泪往前走”刚一出口,场上闹哄声戛然而止,董永的悲凉沧桑之情弥漫全场。考官们眼睛一亮,神情一振。一曲唱罢,主考官击节赞叹,手指小韩:“就是他了。”仿佛这场招考就是为寻觅他而设。接下来的事大出小韩的预料,省文化部门找了省政府,电话打到安庆行署和宿松县政府,书记、专员、县长亲自出马调动,但小韩执意不肯,理由是他这纯属个人业余爱好,一个人二十多岁改行从艺,肯定难成大器。
当然,对大多数认识熟知韩老的人来说,还是始于他日见声隆的书画作品。韩老的书画以行草为主,间或篆隶和花卉虫鸟。他的方联条幅,大气洗练、酣畅淋漓,纤巧处蛇游龙舞,灵动飘逸又不失风骨,刚劲处钢铸铁浇,风云乍起且气韵阑珊,尤其章法布局,开合自如,张驰有度。可以想象韩老创作时那信马由缰一挥而就的洒脱与淡定。
对艺术作品的欣赏历来有学院和民间两大派。以我看,二者并无文野、尊卑之分。有人喜欢科班经典,有人钟爱自由创新,见仁见智。韩老自谦他无门无派,怎么舒服怎么写,怎么看得舒服怎么写。我以为从美学角度看,就是自然流畅。大凡艺术作品最忌雕琢,一雕琢便生涩便浮燥。自然是所有艺术门类的通则,自然也是美学的最高境界。当然这里的自然是经历了许多必然的过程,是驾驭并超越法度的自然,少不了煎熬和磨炼。据韩老回忆,他十岁时便被父亲勒令站在小板凳上临帖描红,悬腕悬肘。每当父亲抚案书写,他便研砚蘸笔,恭候其旁,用心观察。正是这煅就的童子功为他的书法艺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天资加勤奋,青少年时代的他便显示了书法绘画的才华,得到了其中学美术教师的赏识,,推荐韩去他的上海同学刘海粟处就学,可惜因其时韩父刚刚去世,母亲不舍儿子远行而作罢。
艺术是需要天赋的。与韩老几次交往下来,感觉在他身上有着似见非见的灵性,以致他想干什么事都很快能成模样。民间流行花床,是婚嫁的必备,木工成形后便是漆工的描龙画凤了。一次为应急,他被人拉去当差,不想一发不可收,他笔下的龙、凤、松鹤栩栩如生。专业漆工一天只能画一张床,他一天能画四张。文革“三忠于四无限”时期,村里派他去写标语画宣传栏,没有比例尺,他竟脱手画起领袖像,这可是冒风险的事,如若画走了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可是天大的罪名,要判刑坐牢的,人们为他捏了一把汗。消息传到县里,县领导认为这事非同小可,派了美术专家暗中察看,专家回去汇报,画得很像。事后有人告诉他,他微微一笑。
韩老出身书香世家,家学渊远,父母皆是文化人。庭训家风耳濡目染,父母耳提面命,诲之不辍,他潜心习读,不敢懈怠。一九五七年反右,其所在单位右派人数未达上级要求,为凑数将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他增补为“中右”,并承诺只为凑数,对其不作实质上的处理。但事后,上面违背诺言,降了他的行政级别和工资。他不甘被欺侮,据理力争无果,一气之下,愤然回乡。改革开放后,他获得平反纠错,恢复了身份,恢复了待遇。
韩老虽近八十,仍器宇儒雅,谦恭、亲和,谈吐间,士绅范儿。也许是阅尽了人间冷暖的缘故吧,韩老为人处事豁达淡泊,不倨傲不城府,宠辱不惊。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有高古之趣,有云鹤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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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江潮
宿松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宿松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