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脚

李承骏

母亲的脚小，但为了能够让我提前一年读书，母亲硬是无数次用她那双小脚，爬山越岭给村南头的小学堂捡猪菜，以此换来原本刻板的女校长对年纪尚小的我网开一面。

我读初中了。学校在荣华乡街边一座湿滑的半山坡上。母亲每隔几天便从10公里外的家里一路小跑，把各种新鲜的物什塞到我手里，让我一整个初中岁月比其他同学温暖许多。

从村里的机耕路到鉴河边那条通往县城的公路之间的距离，是1.8公里。那几年我在距离家乡70多公里外的县城读书。每周星期六，母亲鸡叫就起床，然后背上装满大米和黄豆的麻袋一路小跑，才能从家里赶到那个岔路口，等并不准时的中巴车捎带那些物什给她的儿子。

有时候下雨，中巴车会晚上个把小时甚至几个小时，母亲就一个人从鸡叫时分开始等，一直等到中巴从东江村开过来为止。

我读了三年高中，母亲就用她的小脚在这条1.8公里的村路与公路之间来回小跑了三年。每次回家，我总责问母亲为何不一次寄个五六十斤米，那样就不用跑上那么多次。母亲笑着说，每周寄一次米才新鲜，要头天晚上才到村里的碾米场去加工，这样我每天就可以吃到新鲜的米，身体才健康，学习才有力气。

母亲没读过一天书，但村里人都说母亲是最聪明勤快又最助人为乐的人。记忆中有一次大人们都出去做工了，村中有小孩玩火不慎烧着了村头一户人家的鸡栏，小孩们吓得大哭大叫，正在村南头坡地上捡猪菜的母亲听到了，竟然迈开她那双小脚，飞快地下坡、过河，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赶到了那户人家，赶在火势扩大前扑灭了大火。

事后我才知道，就因为那一次急着救火，母亲那小小的脚底板扎到了尖刺和碎石，但母亲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委屈。

我考上大学后，回家次数就更少了。母亲惦记着我自小至大的贪嘴：糍粑和酸肉。因此总不厌其烦地又像我读高中那些年一样，久不久就又跑几回那条1.8公里的路，托那些已然从中巴换成大巴的客车司机捎到县城再转寄到五六百公里之外的学校给我。

参加工作后，我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没能经常回到家乡，就再也没能像小时候那样，在母亲生辰或节日里烧暖一盆水，仔细搓洗过母亲那双精致的小脚。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的日子终于好过一点了，母亲却不在了。每到春暖花开时节，我便总想起母亲，想母亲那双与众不同的小脚，暗暗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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