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电视 大时代 □赵传兴

1982年,我们村拥有了第一台电视机。

那一年,我们村还没有通电,全村只有村子西头的米面加工房有发电机、变压器,加工房旁边的几户人家从加工房接了电,过上了明亮的有电的日子。

我们村的第一台电视机,就是那时有的。那台电视机是黑白的,12英寸,金星牌。它的到来,给整个村子带来了巨大的轰动。买电视的是村子里的小学老师,他的家属是裁缝,手艺好,做衣服的人每天都在门前排队,属于那时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

老师夫妇为人和气,热情好客,从电视机进门第一天起,家里便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每天晚饭之后,老师家的院子里,都挤满了来看电视的人,有本村的,也有二三里外的邻村人专门跑来看电视的。本村人多从家里搬了小板凳来,邻村人来,不好带板凳,老师便早早把自家的大小板凳全搬了出来。板凳不够坐,来迟了的,就只能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木头墩子上,或是站着看。老师家的院子里,月季花开得艳,香气浓郁。

还记得电视机进村的第一天,吃过晚饭,我就搬着小板凳,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跑了半个村子去了老师家。老师家灯火通明,院子里放一张桌子,电视机就放在桌子上,还没有打开。电视机前面已经坐了几排人,邻居蔡爷爷走过来,见前面人已经满了,就径直走到了电视机后面,搬块砖头坐了下来。老师来放电视,见蔡爷爷坐在后面,问::“您坐这儿干嘛的?”蔡爷爷说:“我在后面不一样看吗?”老师就笑了起来,说:“电视和电影不一样,电影可以在后面看,电视不行。”

电视开始了,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闪烁着黑白画面的小“魔盒”。人在里面走动,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们的好奇表现在眼睛上: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漏掉了一个镜头。电视里不时出现雪花点,老师便走到电视机旁边,调一会电视。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传说中的“电视机”。随着电视剧的播放,大家心里充满了疑问,轻声的议论随之而来:这个四四方方、笨拙厚朴的小电视,活生生的人是怎么走进去的?不断变换的风景、音乐又是从何而来的?没人能给我们解释清楚。

那些日子里,我们看过《上海滩》、《八仙过海》、《射雕英雄传》、《霍元甲》、《陈真》、《血疑》、《济公》等电视连续剧,许文强、小龙女、大岛茂,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功夫、武侠、破扇子,成了我们嬉戏玩耍的一部分；“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鞋儿破,帽儿破……”、“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这些电视连续剧的主题曲陪伴我们度过了开心快乐的童年时光。

1985年以后,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村子里的电视机开始慢慢多起来,也大起来,有14英寸的,也有17英寸的。我们家西边隔着三家的邻居就买了一台17英寸的大电视,邻居家的孩子叫龙子,是我最好的小伙伴,他常邀请我去他家看电视。那几年年三十的晚上,我都是在龙子家看着春晚度过的,他拿出瓜子、米花糖,我们一边吃,一边看着春节晚会。“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军港之夜”、“春光美”、“冬天里的一把火”、“三百六十五里路”……那么多脍炙人口的歌曲,成了我们心头萦绕一生的记忆。

1989年的冬天,一个凄冷的周末,我从学校回家,推开门眼前一亮,一台崭新的电视机昂然站立在桌子上,和低矮、昏暗而又潮湿的草房是那么格格不入。电视机宽大而笨重,三元牌的。我以为是彩电,兴奋地叫了起来。父亲说,是黑白的,19英寸,八百多块钱。虽有点遗憾,却也告别了去别人家看电视的历史,我们家也可以全家人一起,坐在暖和的被窝里,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电视了。手抚着它,我感到了温暖、开心、激动和荣耀。这台电视机,也是我们家的第一台电器,它带给我们全家的,远不只是视觉上的享受,更是心灵上的愉悦和欢欣。

1992年,邓小平南方讲话之后,改革开放的春风拂遍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落。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背起行囊走出了村子,远去了深圳、珠海。小村里楼房开始多了起来,而彩电,也在此时接二连三进入了普通家庭。谁家娶媳嫁女,都会买一台大彩电。电视不再被视为奢侈品了,康佳、TCL王牌、长虹等品牌家电走进千家万户。

1993年,我迎来了人生的大喜。结婚前夕,我和她一起,在蚌埠的天桥商场,花了2380元买了一台康佳牌21英寸大彩电,又花了600元买了一个星球牌组合音响。回家的路上,坐在拖拉机上,搂着我的大彩电,脸上笑开了花。那种感觉,真的比蜜还甜。从那天起,我家也迈进了彩电时代。

当年的彩电厚重,难以携带,样式难看,有了故障要拉着架子车到集市上去维修。随着科技的发展,电视机越来越薄,越来越轻,越来越美。从高清电视到液晶电视,再到智能电视,电视机开始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如今,随意地走进一户家庭,客厅、卧室的墙上,悬挂着的各种各样的电视机也成了家庭一道亮丽的风景。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电视机的发展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不只是电视机,社会、时代都在不停地发展变化。我们,也都在不停地发展变化。当年和我一起去老师家看电视的海子,已经在深圳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养大了孩子,正式安家落户了。当年邀请我去他家看电视的龙子,如今在市里从事着水电生意,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真正安下营来。而我,很幸运地娶了老师的女儿,几十年来一如既往地拥有着电视情结,喜欢着看电视,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她说着当年看电视的情景。

小电视,折射着大时代。而我们,都是这大时代里的一滴水珠,推动着、并伴随着这时代,滚滚向前。

作者单位:马城镇白衣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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