擀面汤 王福友

麦子一直是乡村的组成部分,或是乡村的符号,甚或是乡村的成员。它们整齐划一,雄赳赳地站在村庄的四周,守护着村庄的晨曦和黄昏,热闹和宁静。

从三月到五月,春风悠悠夏风凉,绿油油的麦子不断拔节,伸展腰肢,在阳光融融里,在布谷声声里,在蛙鸣阵阵里,一天天开始镀金、染黄。撑不住沉甸的饱满的麦穗,终于低下头来,带着十分的虔诚、满足和感恩。

新麦上场了。一季的等待,一季的忙碌,无数的汗水,难言的艰辛,换来丰登的收成。脸和手晒成酱色,眉梢和嘴角却挂着喜色,苦也欢喜着,累并快乐着。抓一把扬净的麦粒在手,看着那十足的成色,放几粒在嘴里咀嚼,嘎嘣脆响,麦香浓郁,心里不由舒坦起来。耕耘着,收获着,再累也值。

几个大日头一照,家家户户开始忙着磨面了,麦粒褪去外衣,麦面洁白如雪,麦香四溢,在院落、村巷飘散。品尝新麦是初夏饮食里必不可少的,就像是一场庆丰的仪式。犹记儿时,父母亲总要将新面和好、搋好,夹一大锅面疙瘩,炸一大盆小炸,蒸几笼大馍,或为全家做一顿鲜美好吃的擀面汤。

擀面汤,各地叫法不一,有叫汤面的,有叫手擀面的。记得我家擀面汤,大多在歇中(白天劳作,中午短暂休息)的时候。父母哪里有歇的功夫?此时,他们把家中的大饭桌擦洗干净,取出放在墙角一年不用,长约一米的擀面杖,将几大团和好的面放在桌子上,反复地揉搋,再一遍又一遍地擀,然后将薄薄的面皮一层层折叠,用菜刀切成细长的面条。为防粘连,还要撒上少许面粉,轻轻抖散,摊在桌面上,只待下锅。

下面汤得先调油,这是必不可少的。将新上市的瓠子刨皮切段,用新榨的菜籽油和盐翻炒片刻,加入一大锅水烧开,就可将擀好的面条下锅。煮好的面条,筷子粗细,莹白,自然弯曲,富有弹性。外加有绿色的瓠子和葱花点缀,很是养眼,挑逗着胃口。将面条一根根送到嘴里,软硬适中,滑爽有筋道,十分耐嚼。也有人家用新上市的洋葱调油,味道就更加鲜香了。

难得吃上一回擀面汤,是可以放开肚皮吃的,大人不会因此而责骂小孩贪吃。转眼功夫,就是热齁齁的几大碗下肚,直吃得大汗淋漓,吃到撑得慌,才停下筷子。

不知有多少年没吃过家乡的擀面汤了。前几年,因敌不过馋虫骚扰,试着做过几回,用的是又细又短的擀面杖,实在做不出那种筋道和那个味。前阵子,看到小镇上有一家面馆有手擀面卖,进去吃了一回。店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长得好看,笑容甜美地招呼我和妻子,聊叙中得知她是蚌埠人,自是感到亲切。店里另外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做手擀面,面皮摊开在桌面上,擀得很薄。想着马上就能吃到久违的手擀面了,心里一时充满期待。

煮好的手擀面端上来,比老家的面汤要细,放了些许芫荽在里头,估猜味道不会差。看在老乡的分上,女孩还额外加送我们一小碟自家腌制的咸菜。说实在的,那咸菜不酸,还有点辣窜窜的,很鲜美。然而咀嚼着那筋道不足的面条,却再也找不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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