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与回归 □李松涛

2011年6月30日高铁蚌埠南站建成通车,蚌埠人习惯地称之为“南站”,而对以前的火车站则顺称其为“老火车站”。老站历时百年余,不仅见证了蚌埠的沧桑巨变,也目睹了蚌埠人远行与回归的经历。

1994年夏,因为高丽民族与中华民族的渊源,因为一些韩国人在中国留下的足迹,因为对韩国音乐的喜爱,因为受到一韩国团体的邀请,我决定远行去汉城。

彼时尽管国门已开,但出国仍然是件繁复的事情,办理护照要对方邀请函单位证明户口薄等等缺一不可,办理签证还要去设在北京国贸的韩国大使馆,待一切办妥,人已经疲惫不堪。当拖着行李箱进入火车站,突然发现远道而来的妹妹,正站在检票口,她拦下我:你不能走,那么远的路,还是国外,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让人不放心。还没等我辩解,她立马拿出杀手锏:咱妈不让你走,你不能自顾自,而让她牵挂。这招儿曾使我许多青春时代对“诗和远方”的向往化为泡影,此次也不例外。

然而,已下的决心不能轻言放弃,所付出的一切也不能付诸东流。重新严格了对亲人的保密措施后,又再度出发。当列车缓缓启动,蚌埠站渐行渐远时,心中涌出的不是对于远方的兴奋,而是怅然若失的感觉。

汉城街头车流如注,1994年的韩国每4.6人拥有一辆汽车,但你却很难发现韩国品牌以外的汽车,即使多付出5%-10%的购车款,韩国人也要选择本国汽车品牌,这不是政府的硬性规定,而是韩国人民族精神使然。汉城街头广告五彩缤纷,其中一幅巨型广告引人注目,画面呈现以红黄蓝为主的韩国民族色调,上书四个端庄凝重的大字:身土不二。如此显赫气派,却是韩国泡菜的广告,说的是身心和土地不分离,生于斯,长于斯,就要忠诚于斯。以大白菜、蒜、辣椒等腌渍的的泡菜虽小,但其中表现出的民族精神却博大。

1994年汉城的电影票价不贵,500左右韩元一张。影院人稀,几分冷清几分凄然。几部片子连映,随到随看。第一部片子是香港片《醉拳2》,好不容易等醉拳折腾完,又来一部美国片,也是舞枪弄棒的,让人实在无法再在影院里猫一两个小时。尽管现在韩国有了一批在亚洲乃至世界叫好叫座的影片,韩国也一跃成为了世界影业大国,但当时的我失望不是大,而是特别得大。失望的我,买一张地图,开始在汉城暴走。无意间从地铁站上来,竟走进了汉城百货公司,大、丰富、眩目,但那不能激起我的兴奋点,一层层地跟着电梯像走马路。突然有水声传来,随水声而往,大厦穹窿圆顶下,一巨大嶙峋怪石矗立,瀑布飞流直下。颇具民族特色的拱桥将开阔的水面一分为二,在离瀑布远的一半,有曲桥通往水中央,终端处一茅草亭天外飞临,亭中居然有对弈者,端坐其间,黑白酣战,旁若无人。拱桥对面的酒吧大甫鼓舒缓,伽倻琴悠扬,心神为之焕然一新……

国人在东亚,就这点好,融入其间,黑头发,黄皮肤,没人把你当外国人,独步汉城街头,经常会有一些韩国人来找你问路,当你用英语向他解释时,他看你的眼光变得不可思议,仿佛你是另类,那眼光分明在说,看你拿什么腔做什么势。说上英语是外国人啦!别人问你会遇到如此尴尬,你问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在汉城地铁站,向人问路,问了半天,他们看看你,哦,你会讲英语,但却不理会你,末了,还是一位年龄稍长的人,大概看出我的确水土不服,才愿意用英语搭理你。对于韩国话,我仅会一句,“乔斯米达”还是从电影《英雄儿女》中学的。独在异乡,语言不通,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韩国的汉字是名副其实的汉字,不像日本,在汉字的中间插些假名,显得不伦不类,有的尽管看上去形似,实际意义却相去甚远,汉城的街头,经常可以看见汉字的招牌。在英语无法表达,肢体也感到技穷时,就拿出纸笔,大笔一挥,对方立马点头领会。

对于韩国的音乐,我知道的也极其有限,但那是寻之千百度却在阑珊处的感觉。那旋律是三千里逶迤的江山,是白头山上的晨星,是春天与母亲。韩国歌曲大多是三拍子的,像海浪一浪浪轻拍着沙滩,像涟漪一圈圈扩散,这些感觉都是来自朝鲜的影片。这些影片有可能模糊了,但这些柔情似水的旋律,却缭绕成年轮,刻在了记忆的深处。最具代表性的是“阿里郎”,歌中的第一人称是年轻的女性,思念翻山越岭离家远行的郎君,但女性不是头似飞蓬的怅然,而是温柔地望着群山,含蓄而温婉地祝福郎君,离家遥远时隔多日,你会想家呵……一个骨血里荡漾着如此旋律的民族,是感情丰盈的民族,同时也是重情重义的民族。一个人有了情和义,便可以交友；一个民族有了情和义,便值得信赖。

不觉间,已到了回国的日期,韩国朋友告诉我,可以为我办理长期居住下去的手续,但我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归。如果以安徽省为单位,你会说你是蚌埠市人；如果以国为单位,你会说你是中国人,这就是中国人的地域观念,这种观念是融入于骨血中,与生俱来的。往低处说这是中国人特有的乡土观念,往高处说这就是爱国的情怀,就是这种情怀支撑着中华民族的生生不息。

车过临淮关,列车广播响起:旅客们大家好,旅途辛苦了,前面到站蚌埠站。蚌埠是淮河岸边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灯光稠密起来,蚌埠火车站就要到了,家就在前方,那里有亲人,有为我点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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