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筝 李 畅

麦苗开始露出青翠的颜色,扒开顶在头顶的残弱薄雪或者抖开苍茫的寒风,从冻成土黄色的大地里拔出自己的身体。随着从东面吹来的还泛着寒意的春风一截一截地拉长自己,直到脆油油的绿色刚没过脚踝,就会有成群结队的大人孩子奔跑在油亮亮得不断闪动的矮小麦浪里开始放风筝。

在我小时候,麦地边上的房屋都还是一片鱼鳞般的瓦片,站在稍微高点的山岗上就会被响晴天的太阳泼在瓦片上反射回来的光闪了眼,而一只只风筝早就飞在了那一群矮小的房屋上头。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别人放风筝,经常在割猪草的时候一看半天,可是家里并没有多余的钱买风筝,只能在傍晚割完猪草之后自己做。我虽然喜欢风筝,但是并不知道风筝是怎么做的,只是看见人家的风筝都是几根竹子撑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风筝面子。我们那儿也并没有竹子,我就从烧火的柴草堆里找出几根稍微细一点的木棍,用绳子把它们绑在一起。没有布我就撕了一张两毛钱订成的作业本里的白纸,涂了我想要的图案粘在木棍上,偷偷从妈妈的针线盒里拿出缝被子用的粗白线系在木棍上。我带着我的风筝到麦地里去了,来回跑了几圈也没有飞起来,倒是那张五颜六色的白纸在“风筝”不断摔向地面的时候被戳得支离破碎,所有图案都面目全非。

我沮丧地拿着那只看不出来像风筝的“风筝”回家的时候,父亲站在门口,什么都没说接过我手里那堆木棍,走到房子后面的锅屋,拿起切菜用的刀,先是把那些木棍的外皮都削掉,然后把木棍从中间分开变成了薄一点的小木板。我站在旁边,看着矮小屋子里的父亲,还有那堆不断掉落的木屑,看着父亲把那些薄木板固定在一起,又拿了一张透明的有些硬的塑料纸糊在木板上,然后他说去放风筝吧!

我和父亲回到麦地里,脆生生的颜色让这只风筝看上去也是鲜艳的油绿绿的,好看极了。我在前面跑,父亲在后面把风筝扔向天空。风筝飞起来了,虽然只比我高一点儿,但我还是在麦地里迎着风奔跑,仿佛有一只最漂亮飞得最高的风筝。

麦苗总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年一年总不停歇。我一天一天地长大,后来很久都没有放过风筝,直到遇见凌波和小敏。那是高三的时候,在每天都被塞满的日子里向往未来,我们经常在下了晚自习之后躲在小敏住的出租屋里聊一聊未来,聊一聊糗事和过去。

有一天我告诉了她们我和风筝的故事,于是她们和我在一个中午去买了一只绿色的风筝。初春的操场空无一人,操场边上的杂草还没有长起来,只有不算冷的太阳推着不太冷的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风筝,一松手,风一吹风筝就上了天,在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卷线已经被风筝扯完了,没有系在卷轴上的线在风中摇动了两下便随着风筝飘向了天空。我们伸着手跳起来追了很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风筝飞过了学校的院墙,不知飞向何方。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那只风筝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那是一只绿色的风筝,和地里的麦苗一样的颜色。它轻轻一飞就飘远了,一抹浅浅的绿色先是飘在眼前,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就了无踪迹,只留下一抹云一样透明的绿色,到今天还飘在那块操场上的天空。

每年春天的时候,风解了冻,麦苗也渐渐回青,所有的温度都开始让人放开手脚,又能看到一只只风筝飞到天上。当然,不会再有那只塑料风筝和绿色风筝,但是总会有白色的云和被麦苗映成绿色的云飘在天上,而我们和麦苗一样长大,和父亲一样老去。

作者单位:北师大蚌埠附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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