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姊妹们》中那些人名儿 □王殿雷

写作小说,作者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为作品中的人物命名。但是王安忆的小说《姊妹们》,就无需她来费这个心,人名儿都是现成的,拿来即可。

《姊妹们》中人物有年轻媳妇小马、刘平子、小瑛子、小瑛子哥嫂、大哥、董大妈、常有理、点子、铁嘴、迎春、小牛、小任、老父亲、大志子、孙侠子、宗明子、小勉子、巴爷、广平子、小坠子、小辫子、社会子、百岁子、兰侠子、雪明子、房东家媳妇、住顶西头的媳妇、愣头青、闹离婚的媳妇等,都是大刘庄实有的人名儿,而且人物形象与原型基本上是一致的。

这其中属于小姊妹们的有刘平子、小瑛子、铁嘴、迎春、大志子、孙侠子、宗明子、小勉子、广平子、小坠子、小辫子、兰侠子、雪明子等。这些名字多是小名儿,有的是外号,比如“铁嘴”,就是能说会道。王安忆插队时的大刘庄七队素有“七侠五义八大麻子”的人名概称,其中“七侠”都是小姊妹。被王安忆用到作品里的只有“孙侠子”“兰侠子”。

王安忆在作品中解释道:“姊妹们往往以‘侠’为小名,比如‘根侠子’‘兰侠子’。有时候,并不仅仅作为小名,孙家的姊妹就叫做孙侠子,刘家的则为刘侠子。这‘侠’字里没有一点有关女性人称的解释,我猜想它实是来自‘伢’。这个字在某些苏北地区被叫做‘侠’的音。关于我们庄的语言情况方才已经说了不少,许多发音找不到字和来源。我宁可以为是‘霞’,可所有会写字的姊妹都认定是‘侠’。姊妹们的年龄通常是十七岁到二十一岁,之前还是孩子,称不上姊妹,之后,便是婆婆家的人了。”

从小姊妹的名字可以看出那个时代女孩子的生存状态和社会地位:“姊妹们最希望有人称她们大名。她们再不识字,自己的大名却都会写。这名字于她们几乎没什么用处,都叫她们小名,甚至不知道她们的正式名字。等到了婆家,那里的人们暂时会以姓来称呼她们,比如我们庄叫‘小马’一样。过了一年,有了孩子,就是‘某某他妈’了。那个大名有什么意义呢?照我们这些城市来的人看,她们的大名难免是俗套的,而小名却颇具特色。比如‘小勉子’‘小坠子’‘小辫子’,有着民俗的色彩,所以热衷于叫她们小名。这就使她们失望和不满,她们寄希望于我们这些外来人,使用她们的大名,好像要改写历史似的。在她们眼里,她们的大名是代表着一个更广大更庄严的社会,是在她们所生活的村庄以外的。”

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家庭地位高的人家女孩子,村上人就不叫她的小名儿,而叫大名,多数情况下还省去姓。“此地未出嫁的女孩子,统统直呼小名,而她的小名小华子却很少被人叫,雯雯只听她母亲,大队妇女主任叫过。别人都称她大名——吴绍华。”(《69届初中生》)吴绍华这个人物的原型就是村中张主任的大女儿张宗明。

从小姊妹到新媳妇再到做母亲,角色在变,称谓在变,但她们的大名始终得不到社会的运用。这种状况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才有了改观,因为大多数女孩子上了学,接受了初等或中等教育,使用大名才普遍起来。

人名儿虽说只是一个人的符号,但是这个符号却有着深厚的文化因素。姓名是时代的产物,反过来也可以用于考察时代的情况。如前所述姊妹们的生存状态即可见一斑。人名一般有小名、大名,大名由姓、辈分、名字三部分构成。

《姊妹们》中的这些人名儿分析起来有四种情形:第一种是小名儿。五河人给孩子起小名儿有四种形式:①没有词头和词尾,两个字。如“迎春”。②词头“小”加名字,如“小牛”。③名字加词尾“子”,如大志子、孙侠子、宗明子、广平子、社会子、百岁子、兰侠子、雪明子。④综合型,词头“小”+名字+词尾“子”,如小瑛子、小勉子、小坠子、小辫子。那时代农村文化人少,给孩子起小名很随意,甚至跟风起名字,“七侠五义”就可见一斑。现在起名字有现在的时代特色。

第二种情形是诨号,也叫外号。如铁嘴、巴爷、愣头青、常有理、点子。铁嘴是个小姊妹,能说会道,一般人说不过她；巴爷嘴巴结巴,年届中年,辈分高,所以都称他“巴爷”。当然,估计在他年轻时喊他巴哥或巴弟的恐怕也有。“点子”不是小名,是外号,脑子活络,反应快。其实这些人都有小名、大名,但久之,外号就成了连他们自己都认可的名字。

第三种情形如小马、小任。是“小”+姓,是对外来的年轻人的亲切称谓。小马是才嫁过来的新媳妇,小任是下放知青。“小”不是词头,是形容词,含有年少的意思。

第四种情形以人物特征或关系来指称人物。如小瑛子哥嫂、大哥、董大妈、老父亲、房东家媳妇、住顶西头的媳妇、闹离婚的媳妇。

在聚族而居的农耕时代,班辈就像不圆合的链条一般环环相扣,绵延不绝。“像我们庄这样的大庄,必定源远流长,不晓得经过多少代子孙繁衍,才到了今天这个规模。从刘姓名字的排序就可看出来,每一个人都严格安在了班辈上。这些代表班辈的汉字,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摘下来,又以什么原则为前后。照我们外乡人看来,之间很难谈得上有什么关联,可你拉住任何一个小孩子,他都可以‘三字经’似的一溜背下来,这就是我们庄的历史感。”(《稻香楼》)每个村庄每个大姓,都是这样。大刘庄的刘周业先生曾详细向笔者介绍过他们刘姓的情况。他们的堂号是“三树堂”:一树是刘邦,二树是刘秀,三树是刘备。他们的家族辈分用字是“承先世业延年永,保善家胜(圣)衍泽长”。但是现在不少人给孩子起名字也不带辈分用字了,同族人,只看名字根本就分不出是什么关系,要知道是什么关系还得向上去找:父辈、祖辈,甚至曾祖辈,才能搞清楚。大刘庄刘姓的辈分用字很多在其他姓氏也用,而这些字的先后顺序并没有按什么原则。辈分用字用完了,修谱时再续,一般一次最多定20个字。还有个有趣的现象,同一地方,有些小姓可能是家族谱系失传,又没有文化,于是辈分用字便随大姓辈分用字。

顺便说一句,不用正儿八经的人物大名写作,可能是王安忆的无心之举,有首创意义。多年后贾平凹写作《古炉》,书中人名就大多用小名儿。已经比王安忆这种写法晚了好几年。

《姊妹们》中的这些人名儿,具有写实性质,见到这些名字,亲切感油然而生,时代气息、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坛老酒,时间愈久,愈香愈醇。

作者单位:五河县临北初级中学

新闻推荐

“扶贫基地”育苗忙

4月1日,五河县头铺镇方台村贫困户在扶贫基地抓紧育苗。该村创新扶贫模式,利用扶贫资金让贫困户入股辖区扶贫基地,建...

五河新闻，有家乡事，有故乡情！连家乡都没有了，我们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五河县一直在这里为你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