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嘉陵第一滴2016年3月12日（农历二月初四）晴

“滴——答——，滴——答——”几滴水缓慢渗出，间断性交错落下，这便是千里嘉陵江水第一滴，秦岭父亲山的第一滴津液。

一

当我从一个受精卵开始我的生命时，便是嘉陵江在供给我血液和水分，直至今天，体内的每一粒营养，都来自嘉陵江。

曾经，我取道重庆回家，只为去朝天门瞻仰母亲河汇入长江那一瞬间的激情澎湃。而今逆流而上，在不经意间来到母亲河源头，岂有不回家看望母亲之理？

下散关沿川陕路向南爬行14公里，一座仿古关楼提醒我们到了宝鸡凤县境。左边即嘉陵江源头风景区。这一带广义上均属大散关。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像在外飘荡多年的游子回到家一样，我们不顾一切地往里冲。可厚厚的积雪堵住了大门，堵住了前进的路。值班的年轻后生说这个季节封山，不对游人开放，他已接到电话，等待我们多时，于是领我们外围参观。

在一个最佳视点俯瞰，川陕公路在大散岭居然蜿蜒重叠成10个“马蹄”爬上秦岭。刚才在车里看不到如此壮观一幕。

我反复摆弄相机，想把肉眼能看到的10个马蹄全部装进镜头，但人的高科技产品相机，终究不如上帝的高科技产品人眼精密，无论怎么伸缩镜头，只能装下6个“马蹄”。不过，6个已经很震撼了。

我和助手使劲往相机里装“马蹄”之时，团长公关成功，小兄弟允许我们进山。进山的路与故道重复，临崖而凿，半尺积雪，弯弯拐拐，车开得很慢很慢。与雪相遇，本就让人兴奋，何况在阳春三月。小兄弟是不错的导游，路过和尚原、点将台、煎茶坪时，没忘记告诉我们。这些地名承载着陈仓故道重要历史事件。

煎茶坪承载大汉起源。当年刘邦暗度陈仓袭击章邯时，还有闲心在此煎茶喝，真是潇洒。有萧何筹粮、张良用计、韩信领兵，他只需按“明修暗度”的部署等待捷报就行；再说，他走的这小路荒芜人烟，只有张良韩信熟悉，章邯估计都不知晓。“陈仓故道”是刘邦取得天下之后才出名的。换做今天，不说细作告密领赏，亦或沿途村夫随拍发个朋友圈，刘邦就没那么潇洒了。

点将台承载三国事件。诸葛亮第二次北伐时在此点将。诸葛亮五次北伐三次走祁山道。真正翻越秦岭只有两次:第二次走散关故道、第五次走褒斜道直抵五丈原。从散关故道北伐中原是一次小规模战争，出军一千多人，持续时间20多天。诸葛亮从此道进攻陈仓，刚好被曹魏猜中，在陈仓做好防御，蜀军因粮草不济而撤军。其实，这次北伐是演给东吴看的，凭诸葛亮的智慧，这样的仗可以不打。但诸葛亮一生谨慎，即便是演，也不会敷衍，点将台就是明证。

和尚原让我们肃然起敬。上篇已讲过南宋抗金战役对于中国、对于四川的意义。吴玠、吴璘仅靠富平之战后所收集的数千散卒扼守关口，敌军则有十余万，数倍于我。而且和尚原远离内地，供给没有保障，有人想劫持吴氏投降金兀术。在此危急关头，吴玠深明大义，召集诸将勉以忠义，以诚感泣诸将，使上下一心，积粟善兵，列栅死守，终于以少胜多击败金军，“兀术之众，自是不振。”和尚原之战极大挫败了金军，不得不退回凤翔，暂时放弃攻入四川的想法。和尚原，让我停止了对于雪的兴奋与聒噪。洁白的雪在我眼里瞬间融化成一泓泓殷红，染红了秦岭。

汽车在宽阔处停下，我以为到了源头。清澈的江水冲破积雪潺潺而下，与江中积雪、石缝冰晶、两岸森林形成一幅绝美天然水彩。

我与助手索马里栋被这样的美景所迷，掬一捧母亲的奶汁饮下，清凉至每根毛细血管。就在我们陶醉其中时，团长又一次完成了对这里领导的公关，同意带我们进入嘉陵江源头，但要换乘他们的专业防滑车和专业司机。

我环顾四周，恍然发现这里原来是游客服务中心，真正的源头还在里面。小兄弟带我们来这里原来是向他的领导汇报。

二

雪白，树灰。几乎和冬季一样，色彩单调，像一幅灰白素描。然一步一弯，一步一景，涌入眼帘的景致却丰富至极。雪的姿态因为地貌的改变而绝不雷同；树木枝蔓因为种类的差异而形状各异；天与山的构图、山与路的组合因为处于运动状态而变幻无穷。我手机拍的发烫、死机，连上充电宝继续，似乎永远拍不够。

终于来到海拔2230米的嘉陵江源头。阳光透明，“嘉陵江源头”几个红色大字与白雪相映生辉。任步武先生的书法，磅薄气势中透出一丝典雅娟秀，于我心中的嘉陵江性格吻合。

我们以拥抱妈妈的激情，飞奔着扑向这块石头；用与妈妈合影的姿势向她靠拢；用最环保的方式在雪地上印上自己的手印和脚印，在手印和脚印之间签上自己的大名。我们用这些方式告诉母亲：您的几位广元儿女，来对您道一声养育之恩！

石碑后面是嘉陵谷，长约3公里。谷的尽头是一个断层岩，犹如秦岭的上下颚，上下颚之间有“滴——答——；滴——答——”几滴水珠缓慢渗出，间断性交错滴下。30米左右地面能看见水流与小水坑。

这便是千里嘉陵第一滴，父亲山的第一滴津液。多么伟大的第一滴啊，多想瞻仰并舔饮这第一滴水，可此时这条谷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只能在冰雪融化时才能看到。今日无缘，留下遗憾只待来日。

这伟大的第一滴水，孕育了秦岭的女儿嘉陵江，继而孕育出第一条翻越秦岭的古蜀道——嘉陵道(故道、陈仓故道、散关古柏道)。

在这滴津液的哺育下，嘉陵江收千山溪纳万豁水，茁壮成长，形成千里嘉陵巨卷。飞洒银河雪，沧浪贯山间。群峰叠翠，岚烟缈缈；江流逶迤，舟帆点点；沃野平畴，稻稷滚滚；养育千千万万子民。

何以称嘉陵？谭主任告诉我们，“嘉”即“美好”，宝鸡炎帝陵寝古称嘉陵，此水头枕嘉陵，为宝鸡境内最大河流，为纪念炎帝而称嘉陵江。世受嘉陵江恩泽，今天才知其名字来历，惭愧；不过有生之年能够知晓并告诉嘉陵江的子子孙孙们，唤起感恩，总算不晚。

炎帝是引领中华进入早期文明的第一位大王，他教人耕种；发明了火；亲尝百草，发明了中草药。炎帝为姜姓，清姜河一带就是炎帝的最早活动区域。四川的藏羌走廊一带羌族人均为炎帝后裔，他们白天采药，夜晚燃起篝火跳舞，始终原始地保留炎帝的传统。

在我国，一条江的正源往往出现争议（原因你懂的）。嘉陵江正源一度也出现争议，秦岭最终被国家水利部确立为正源。炎帝是华夏始祖，我们是炎黄子孙，将这里确为正源，从地理上、心理上都有了归宿感。

或许被我们的诚挚感动了，这次不用公关，他们主动带我们继续上行，到达代王山的制高点——海拔2596.98米的观日台（七彩云顶）。沿五里梁石梯上爬，我频频回首，眺望已在我脚下的浩瀚群山。雄壮霸气的高山风电就像小时候玩的纸风车在秦岭之巅转个不停。一列列，一排排，顺着山脊蜿蜒消失于天际。

站在秦岭制高点，山高我为峰。以我为圆心转动，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博大浩渺的群山，我俯瞰着山的海洋。

你永远不懂，我为什么要用形容海洋的词来形容山，也许你能理解竹海、花海等词，但你绝对不能想象“山海”。只有站在我此时站立的秦岭之巅，才能理解“山海”一词；只有站在此地，才能理解秦岭如大海一样虚怀万谷的气魄。只有站在此地，方能明白山与海不只是岸与水的关系，还有海与浪的关系。

风从四面袭来，对着我们肆掠，感觉耳朵不是自己的了。我招架不住，赶紧笼起帽子，把耳朵藏起来。

七彩云顶这一小小方型台地，紧紧抓住三条沟谷：清姜谷、嘉陵谷、秦岭沟。清姜河北流而下汇入黄河最大支流渭河；秦岭沟南流而下汇入长江最大支流汉江，嘉陵江南流在重庆汇入长江。

显然，这里就是长江黄河分水岭。此地，秦岭更偏爱长江。

有星星点点的小绿，是矮小的松树，高海拔地区，难得；还有好几片大绿，是冷杉原始森林，树龄在30--160年之间不等，更是难得。守护这些不多的冷杉不被盗伐，也是潭主任他们的职责。

他带我们去一片3亩左右原始冷杉林，有冷杉120棵。地面积雪齐膝，树枝积雪成冰，风一吹簌簌落下，直往颈脖里钻。这些树每年的生长期只有100天左右。一年中，这些杉树要用四分之三的时间来抵御寒冷，多么顽强的生命力量。翻过无数次秦岭，第一次看到原始森林，欣慰。

正是这些终年小绿、大绿，一个月以后全绿的五里梁、代王山、秦岭，涵养着我们的母亲河，涵养着黄河、长江，涵养着中国。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们都心怀感恩。对于守护母亲河源头的绿色卫士们，更是心怀敬意！

告别时，松开紧握的双手，向他们行一个庄重的军礼！

链接：故道沿大散关景区向南至李家河至神沙河过秦岭分水岭至嘉陵江景区中心区叉路口，沿景区道路至景区大门口过秦岭主梁向南进川。10年前偶见遗迹，如今破坏殆尽。（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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