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图画 ■李喜林

在我的心中，有一幅图画，一幅有声有色的山水图画。多少次，我在梦中像一只飞鸟，沿着这幅图画飞翔，我不仅飞跃在万顷碧涛之上，间或翅膀箭一般掠过水面；我还飞跃在那些被分流在一条条渠道里的水面上，飞跃在那些看不见水面，却又能听得见流水声的地下隧洞线上。

这幅图画我在心里叫冯家山水系图，它已经以其雄伟磅礴又如同日月般的自然存在成为我魂牵梦萦的精神所在，成为我精神回归的家园和开启灵动思想的动力。

而在这幅图画中，冯家山水库

是一个精神的制高点。

这里天空湛蓝高远，群山青

翠安详，浩瀚的千河水域与群山

相依相伴，气势如虹的大堤神奇

地托抱起一个人间天河。如果不

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在这个曾

经人迹罕见的地方，会出现如此

动人心魄的奇迹。但这里是那样

的平静，是那种一场战役后的宁

静，那看似平静的山和平静的水，

以其无言透出巨大的力量。

站在那一座座山头，俯瞰冯

家山水库，走过那曾经印满足迹

的山间小路，去山腰里那些已经

阒然无声、至今留下烟熏火燎痕

迹的窑洞走走，再去看看冯家山

水库管理处展览馆那些已经发

黄的老照片，我感受到了那种似

乎来自天地间的巨大力量。

这里无疑浓缩了一个时代

的力量和激情，是一个人定胜天

的有力证明。

一个炎热的日子，宝鸡作家

代表团，前往冯家山水库采风，共同探讨水文化。在那次会上，我感受到了来自冯家山清润纯净的水的气息，并和众多的作家朋友们共同乘坐游艇在千湖冲浪，乘坐橡皮舟激情漂流。那是一次与冯家山水的亲密接触和相互融汇。漂流中，我几度落水，清凉的水将我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洗去了我全身的尘垢，我又在落水中大口大口喝了半肚子清甜的水，洗涤了我的心胸，及至上岸后，我感觉身轻如燕，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但给我留下更深触动的是冯家山水库管理处展览馆那些老照片，它一次又一次触发我的记忆，让我走进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生活极端贫困又激情似火的岁月。

那时候，我是个孩童，父亲和全队的大部分劳力都修冯家山水库地下隧洞了，娘和妹妹以及二哥几乎每年要去甘肃陇南的舅舅家半年，其实是为了躲饥荒，大哥当了铁路工人，家里就基本上由我留守了。我和伙伴们一起，欢天喜地，抬着白灰桶，帮助驻扎在我们队上的西古城连队的张叔叔，在墙壁上到处刷写标语：“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发展的动力。”“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大战冯家山。”“敢叫日月换新天”，“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和那位写标语的张叔叔成了朋友，缠着他坐着他们连的胶轮大车去了工地，看见了那么多的红旗在空中迎风招展，听见了铁姑娘连那高亢优美的歌声：“我们是公社的铁姑娘，延河畔上的老石匠，铁锤手中拿……”虽然，那年代，我常常吃不饱饭，肚子老是咕咕叫，但我们这些小孩子成天和大人乐呵呵的，放了学，就跟着大人去上庄村营地，晚上，连着在营地看电影，《奇袭》、《英雄儿女》等很多电影都是在营地看的。我曾经缠着父亲下过几次隧洞，亲眼目睹了洞下那战天斗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我看见父亲和很多社员脱下上衣，只穿条裤子，挖土或者拉架子车，全身汗如雨下。为了支持冯家山水利建设，我们队上把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储备粮调到工地，就是这样，父亲经常也还是饿着肚子。记忆中，有一次，父亲腿上受到镢伤，躺在炕上，发烧害冷，我跑前跑后，烧水、学着做饭，几天后，父亲伤势稍有好转，就不顾队长的劝阻，又上工地了。

我永远记着冯家山水库隧道全线开通那天的情景，那天是个晴朗的天气，我和伙伴一起跑到彪角属区的瓦岗寨隧洞出口，同上千名庆贺的群众共同见证了那个终生难忘的时刻。瓦岗寨在那一天沸腾了，锣鼓震天，红旗如林，鸣炮声给这个古老的仰韶文化遗址区增加了那个时代特有的火热激情。在一片欢呼的声浪中，两队并排开出隧洞的汽车，披红戴花，徐徐向东开过，“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响彻云霄。那一天，我和伙伴跟着我们大队的民兵连，我看见父亲和他的队员们一边欢呼，脸上流淌着喜悦的泪水。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父亲那一代人大多数已经作古，留下了他们为之付出血汗和激情的壮丽工程。我曾经多次问过父亲，冯家山水库在哪里，父亲回答不上，我又曾经问父亲，这个隧洞的水是不是冯家山水库的，父亲说应该是吧，我继续问父亲，那冯家山水库的水是从哪里来的，父亲说，那是天水，从天上下来的。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就明白了父亲没有去过冯家山水库。他们所修的隧洞只是冯家山浩大工程的一个部分。但毫无疑问，我对冯家山水利工程的认识，是从父亲这里开始的，多年来，我先后见到了那么多那么长的渠道和隧洞，又多次去冯家山水库、以及上游的水域。当我看完这一切，我的心中就有了一幅画，一幅神奇无比的山水画。遗憾地是，我没有来得及在父亲有生之年带他去看冯家山水库以及上游的景观。

三十多年过去了，时光改变了人世间许多摸样，但没有改变先辈们的伟大创造，没有改变那种浓缩在冯家山水利工程上的巨大精神宝藏。我们早已经告别了缺吃少衣的困窘日子，享受着物质时代富足的生活，也许对许多来冯家山水库旅游观光的人来说，是一种工作之后的休闲，我想，仅有这些是不够的。我们更多地要从中感悟一种向上的激情，亲近水，让冯家山纯净的水安妥我们日益浮躁的心，让我们的身心充盈着来自那个时代火热的情感，去追求简约的生活，去拒绝各种私欲和诱惑，像我们的先辈们那样默默无闻地去奉献去创造，将我们的才智献身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伟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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