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调相媚好

□亳州李运明

家乡地处安徽的“西伯利亚”，人们说话语调浊重，一开口，好像把力气都用在两片嘴皮子上了，显得冲。乡亲们有自知之明，说自己是典型的北方“侉子”，走遍全国，都能听出”知音”，找到老乡。

乡亲们却喜欢听外乡人讲话，觉得十分有趣好笑。记得小时候，村里常来一些逃荒要饭耍猴卖艺的，他们操着倔倔的口音，蛮蛮的腔调。虽然听起来吃力，可是我们这些小孩却喜欢跟在后面拿腔捏调地学，惹得一路嬉笑不断。听他们说着觉得好笑，但是如果村里有人真的那样说话，人们却又是一副模样，会撇着嘴，带着鼻音哼一声：“买个勺子没有把——捏着撇！”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换了语文老师，教的是普通话，要求我们用普通话读书、对话。回到家，我用普通话读书的时候，没想到马上就遭到母亲一顿训斥：“小孩子家，话还说不好，就撇起来了，不怕人家笑话？”我说：“老师是这样要求的。”母亲却说：“那就到学校里念去！”接着母亲给我讲，村里有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年长日久，口音有些变了，乡亲们就在背后议论纷纷的。有一次，他讲话，被人重复了一遍，羞得脸红脖子粗的。这事一直被人们传为笑谈。

1984年，我考入江南姑苏的一所中专学校，同学、老师来自大江南北，在吴侬软语的环境里，大家只能靠普通话交流。第一学期放假回家，母亲就警告我：“跟人家说话不要撇啊！”我惴惴不安，生怕一不留神就撇了腔调。直到听乡亲们说：“你还没变口音呐！”我心里才踏实下来。可是两年下来，乡亲中就有人说我口音有些变了。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尽力用乡音去说，可他们还是说有些不一样了。我辩解道：“没什么不一样吧。”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笑笑，然后宽容而又有些自知地说：“在人家那地方，就得随人家嘛！人家说的是标准语！”（当时，乡亲们不会用“普通话”这个词，而说是“标准语”。）虽然乡亲们宽容起来，可我还是不敢忘记母亲的话。四年下来，村里的大人小孩却都肯定地说我口音有些变了。我心里惶恐不已，问母亲有人背后笑话我吗，没想到母亲摇了摇头，说：“谁还笑话你！”

那时候，乡亲们也早已开始不再固守一方土地，纷纷走出家门，走南闯北地去务工，去经商。后来，村里还出了几个大学生，甚至出了博士。由于久居外地吧，他们有的也多多少少变了口音。尤其是有的小伙还娶了外乡的媳妇，而有的女孩则嫁在了异地他乡。年节时候，他们鸟儿归巢般地赶回家来，有的小伙领回了外乡的媳妇，有的女孩带来了异地上门的女婿。大家碰在一起了，操着不同的音调，神采飞扬地交流着各自的见闻趣事，畅谈着外面世界的纷繁精彩，有时还飙几句外语插科打诨，那片欢声笑语听起来真是一片“南腔北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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