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志成城”八十年 □牛家栋

“众志成城”石碑

这块石碑因何而立？立在哪里？时间过去将近80年，这块石碑经历了哪些曲折故事？见证了哪些历史变迁？为了弄清这些问题，我们开始了认真细致的调查和考证。原来这块石碑与1934年底发生在曹市集的一起土匪绑架师生案件有直接关系。

石碑初现

由于知道我们喜欢寻求散落民间的碑刻，所以经常有朋友提供相关信息。一天，一位朋友说，县城车站附近姬氏医院内有一块石碑。得知消息，我们立即前往察看。一到那里，才知道石碑的收藏人竟然是当年涡阳一中的学生姬涛。师生相见，无话不说。姬涛马上带领我们去看石碑：这块碑长120厘米，宽50厘米，厚17厘米，重200公斤左右。正中间 “众志成城”四个大字横向排列，刀口深度约15毫米。左右分别题写“朱国衡题”和“民国廿四年荷月”落款。石碑形体完整，石质均匀，字体清晰，大气磅礴，刚劲有力。

这块石碑记载的信息十分重要：一是碑文的内容：“众志成城”；二是撰碑人：朱国衡；三是撰碑时间：民国廿四年荷月，即1935年6月。对于朱国衡，涡阳人比较熟悉：他在1934年元月到1937年这四年期间，担任涡阳县县长。石碑落款1935年，那就应该是朱县长在涡阳任职期间所写。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内忧外患交织在一起，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东北，正一步步蚕食中原大地；地方治安混乱，土匪横行霸道，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作为一县之长，他以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为己任，发出“众志成城，保家卫国”的号召，对民心士气是极大振奋，对土匪恶霸也是极大震慑。“众志成城”四个大字寓意涡阳人民万众一心，筑成牢不可破之长城，守护安宁幸福之家园。这块特定年代的石碑，具有重要政治意义和历史价值。

追根求源

追根求源，还有一些问题令人不解：这块石碑因何而立？立在哪里？时间过去将近80年，这块石碑经历了哪些曲折故事？见证了哪些历史变迁？时至今日，石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弄清这些问题，我们开始了认真细致的调查和考证。

通过姬涛医生，我们知道了这块石碑的来源。姬医生说：几年前他结识了一位河南的病友朱新玉先生。朱先生得知姬医生喜好收藏，就说自己也从涡阳收藏过一块民国时期的石碑，是一个名叫朱国衡的人题写的。当时姬医生也是随便听听，没有太放在心上。过了一段时间，姬医生去上海参观2010年世界博览会，他看到世界各国展出的文物史料很受启发，于是想起了朱新玉先生说的那块石碑。

姬涛认为，石碑既然是民国时期涡阳县长撰写的，就是涡阳县的文物。文物应该在当地收藏，自己有责任让石碑重回故乡。于是姬医生联系到朱新玉，驱车直奔河南永城芒砀山朱家村，终于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石碑。当姬涛向朱先生提出收藏要求的时候，朱先生犹豫好久，说：“我二十多年前在涡阳收藏这块碑刻，有诸多原因：第一是家乡情结，朱国衡是河南开封朱仙镇人，与我是老乡；第二是宗族情结：我俩都姓朱；第三是文化艺术情结，我被石碑的四个大字深深触动，也对朱县长的书法艺术魅力十分敬佩；第四是感慨于这件珍贵历史文物和书法艺术品，放置在一眼井的边沿任人践踏，十分痛惜；如果不好好保管，说不定哪一天就永远见不到了。如今，既然碑刻所在地的涡阳老乡这么珍爱，我只好忍痛割爱，让文物重归故地。希望你们很好的珍藏。”

姬医生对朱先生十分感谢，对这块石碑更是倍加珍爱，小心翼翼地用专车运到家中。一开始，这块民国时期的碑刻也没有引起多少人重视，一直放在他的院子里。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大家都想来看看。出于文物安全的考虑，姬医生把碑刻珍藏起来。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他把碑刻照片和朱国衡县长的资料介绍挂到网上。这一下更引起广大网友的注意。

我们虽然得知碑刻出自涡阳，但很多问题仍然搞不清。于是，通过姬医生，我们又打电话联系到了河南的朱新玉先生，向他请教当年发现和珍藏碑刻的更多细节。朱先生性格爽快，有问必答，又告诉了我们许多重要的信息：他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青少年时期就很喜爱读书，知道不少历史知识，也学会一些谋生的技术，做木工就是他的看家本领。在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期，二十多岁的朱新玉拉着一辆平板车，带着做木工的一套家伙，离开家乡到各地做活。1982年，他来到了涡阳县曹市集打家具。由于手艺好，为人实在又随和，活计一家接一家干不完。一天，他去井边打水，无意间发现一块石头上刻有深深的字迹。经过擦洗，终于辨认出 “众志成城”、“朱国衡”等字样。他的第一直觉就是见到了宝贝！只是觉得放在井边太可惜了。于是他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商量，能不能用一块石头替换下来。对此大家都很支持，说没问题。于是，朱新玉就把这块碑刻珍藏了起来。

2005年，朱新玉回到自己的故乡河南永城，这块石碑也随着朱先生回到了朱国衡县长的故乡。没想到，由于认识了姬涛医生，命中注定，这块涡阳县的石碑，又神使鬼差的重回故地。

谜团破解

朱国衡作为一县之长，是出于什么原因为涡阳边镇曹市撰写石碑呢？通过查阅《涡阳史话》、《涡阳县志》和《曹市区志》等资料，走访曹市镇80岁以上的老人牛家欣、牛清泉和牛传成（作者的父亲），知道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原来这块石碑与1934年底发生在曹市集的一起土匪绑架师生案件有直接关系。

民国时期的三十年代初期，社会动荡，民不聊生，豫皖边界土匪四起，他们昼伏夜出，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绑票索财，无恶不作，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1934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七的黄昏，土匪头子王振业手下几名土匪，带着枪闯进曹市小学，把在场的常冰如等四名老师、一名工友和十六名学生拦住，用绳索套住脖子和手腕，连成一串，向正北驱赶。走了一天一夜，经过石弓，到了永城的岳家集看押起来，土匪打骂折磨人质十多天，提出2000大洋的赎金要求，否则撕票。

绑架事件使整个曹市集人心惶惶，就连全涡阳县城都被震惊了。为了保护几十名师生的生命安全，朱县长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处理这一严重治安事件。他一面指令曹市小学校长牛保慈、邓澄波等通过关系，筹钱救人，一面暗中调动并亲自部署涡阳、永城和蒙城三个县联防队出动，埋伏在与土匪交接学生的现场周围。看到师生已经脱离危险，三县联防队数百人一齐发起攻击，把土匪团团围住。经过激烈战斗，终于把土匪全部歼灭，并且活捉了王振业，将其头颅割下，悬挂在县城东门外示众，真是大快人心！

涡阳县民特别是曹市民众对朱县长感恩戴德，念念不忘；朱县长对县境治安愈加放在心上，尤其对曹市倍加关心。1935年夏天，朱县长亲临曹市视察治安，看到曹市集四周围沟和城墙正在加固修建，就为南北城门分别题字：南门是“众志成城”，北门是“灰山锁钥”。落款是“朱国衡，民国廿四年荷月”。曹市人民就把题词刻成石碑，镶嵌在南北城门之上。前不久，我们去曹市实地考察，80多岁的牛清泉老先生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年曹市人民为此传唱的歌谣：

“朱县长，来安边，盒子枪，手里掂；

脑子转了几个圈，城门大字写上边。”

1937年，朱县长调离涡阳，解放前夕又去了宝岛台湾，直到1979年逝世。这块悬在曹市城门的石碑，就成了曹市集人民对朱县长最好的纪念。曹市人民每当遇到困难和灾祸，一看到“众志成城”这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就会增添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诚然，历史无情，这块珍贵的历史文物几十年间历经磨难：曹市集的城门楼在1948年解放战争的炮火中倒塌，朱县长题写的石碑从此静静地躺在乱石堆里、杂草丛中、水井沿上，长期无人问津，这块记载涡阳历史的重要碑刻，随时面临被永远埋没的危险。和这块石碑的命运一样，由于朱国衡去了台湾的缘故，解放后几十年，我们在做地方志的研究和宣传时，对这位民国时期为涡阳平安和建设做出贡献的县长也不够重视。

1934-2012，历史的车轮旋转了将近八十圈。80年间，社会的沧桑巨变，人生的悲欢离合，在朱县长题写的“众志成城”四个大字里依稀可见！

萧瑟秋风今又是，故乡旧貌换新颜；当年城门今不再，“众志成城”何处悬？

这块满含涡阳曹市人民血泪情仇，满含朱国衡、朱新玉和姬涛等人乡土情结的石碑啊，你的脚步还将迈向哪里呢？  

注：“灰山”即“辉山”。1945年解放区政府发布公告决定：为纪念彭雪枫抗日的光辉事迹，把“灰山”改为“辉山”，现有碑刻一块，保存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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