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菜秧

我爷爷是个心高气傲的老头子，在村里很有学识，毛笔字不错，记过队里的工分，他种的菜秧更是远近闻名。别人都尊称他为“李老师”。

我的爷爷种的菜秧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是兢兢业业用绣花功夫来侍弄菜秧的。从收获种子开始，收割、晾晒、揉搓，用簸箕筛除渣子，小小的每一粒种子都被爷爷细心地装入专门做的布袋里储存。发种子，需要找沙子。河边去找沙子真不容易啊！每类种子需要的沙子不一，粗了不行，细了也不行，这里找点，那里找点。末了，爷孙俩抬回来，他就开始和沙子种子。地需扫得一尘不染，再倒沙子，撒种子，吹水。吹水很需要技巧哦！只见他喝惯盖碗茶的嘴，突然吸进一大口水，两边腮帮子立马鼓起两坨，然后再使巧劲地吹到沙子上，一大团的雾气从爷爷嘴里喷出来，手上还要不停地搅拌均匀。和好种子的沙装到撮箕里后，上面用树叶盖好，系上一根长长的绳子，吊在老井里。等种子泛白、芽的长短合适后，再提上来播撒到地里。撒种用的地看起来真是一种享受。爷爷坚持一遍一遍地用钉耙细细地耙，还用手去搓，把泥巴碎得细细的。那地平整得像块地毯，看着看着总有想跳上去打个滚儿的冲动。达到要求了，爷爷才开始撒种子。只见他左手端着撮箕夹在腰间，右手抓一把使劲撒，虽然用力猛，手指间撒出去的沙子和种子他却了然于胸，边撒边走，需要如此三番地走很多次，撒很多遍。最后是泼水，再盖上细细的土。有时候还得均匀地盖上玉米秆或者麦草秆，免得种子被太阳晒干了或者被雨水冲走了。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我曾经好多次和爷爷一道抢时间去找东西盖秧田，要不然真的会冲完的。

“五爱大队的，哪个不晓得我李老师？”这是爷爷的口头禅。同样的菜秧，爷爷铺排得格外齐整好看有卖相。菜秧排成一把把，用篮子装好，老妈挑上街，然后爷爷去卖。爷爷的人缘好，一条街上的菜秧基本都是我家的先卖完。有些买主还不怕麻烦，主动说到家里去买，爷爷就会自豪地喊五六岁的我坐到别人的二八式自行车的前杠上带路。

爷爷卖菜秧子时，精气神足得很。有人问：大爷，你的莲花白长得到好大哦？他会直愣愣地把那人从头到脚看两遍，别人心里正打鼓的时候，他一板一眼地说：你这个身板嘛，站到莲花白上，莲花白都不得倒。或者说：你这个身板嘛，估计可能挑得起四窝。说得人心里发毛。菜秧不好卖的时候，他就会拿人寻开心：“年轻人，一分钱一分货哈，好贵好贵——东西好才贵，货真价才实”“会买会买，你要会得到我，你才买得到我的种”……末了，连小小的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劝爷爷不要逗人玩了，他就嘿嘿地笑。

现在，爷爷的照片挂在我赵镇家的墙壁上，腰杆挺得笔直，眼睛鼓得大大的，慈祥、坚定、智慧。那眼神、那气度，让人绝对想不到他老人家拍照当天齁得厉害。当天是老妈看到转乡的照相师傅，专门回家把爷爷喊起来照的。现在想来，多亏了老妈，这照片就是爷爷留给我们的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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