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三笑”

五味人生

●晓舟

敝人来到这个世上已经五十余个春秋了，对笑的感悟可谓五味杂全、刻骨铭心。但今天我只想讲讲我生活中所经历的最难忘的“三笑”。

我幼年丧父，母亲在姑妈的帮助下，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姐弟四人长大。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好像从来就没有看见过母亲认真地笑过。但有一次竟让我意外看见了母亲的笑，那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回去给家长讲《红灯记》第四场“痛说革命家史”的故事。讲完故事后，我问妈妈是否识字，妈妈很自信地说：“认识啊，我认识三个字：天、地、人”。我随即让妈妈把那三个字写给我看。于是妈妈用左手掰开我的小手心，用右手的食指蘸了点水，在我的手心上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妈妈在写字时，我也在欣赏妈妈别扭的写字姿势。妈妈写完字后，我一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天啊，妈妈写的这三个字除了“人”字基本正确而外，另外两个都写错了，“天”字写成“夫”字，尤其是那个“地”字，左右刚好颠倒。这时，妈妈也和我一起笑了。那天妈妈的笑，是留给我幼小心灵中印象最深刻的笑，虽然那笑容里明显带着岁月的辛酸和生活的苦涩。

如果说，四十年前我笑妈妈把字写错时，还明显带着“少不更事”和“岁月不知人间多少忧伤”的成分的话，后来我参加工作后，在中学教书时遇到的一次集体“无意识”的狂笑，却是我成人后所见过的最开心、最肆无忌惮的笑。

那天，我正在给学生讲契诃夫的讽刺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当我正模仿课文中的主人公别里科夫缩着脖子、佝偻着腰、战战兢兢地念着自己的口头禅“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时，突然，不知是哪个同学不经意地放了一个响屁。顿时，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起来，就连几个平时非常“听话”、“乖巧”的女生班干部也合伙笑得前俯后仰。面对这一突发事件，我非常镇静，一边强忍着笑，一边对同学们说：“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来，老师和你们一起大笑三十秒钟！”这下，同学们笑得更开心了。瞬间，课堂内外弥漫着快活的空气。过了一会儿，“乱子”平息下来了，课堂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二十多年后的一天，当年“失禁”放响屁的男生，在一次师生聚会的场合主动向我“投案”了。他回忆起当时的那次“突发事件”时，还一再表示歉意：“真是罪过，真是罪过”。我安慰他说，这才是人生最快乐、最无忧、最淋漓的笑，希望有一天我能再次看见你们全班同学当年的那一张张集体“无意识”的充满稚气的、不用设防的笑脸。

但生活中，并不一定随时都能领略到如此幸福和快乐的笑。

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场合。

那天，恰逢是周末。我奉领导的指派，去成都办公事。由于堵车，等我们赶到办事地点时，已经是下午4点半左右了。我下车后连走带跑，赶到了办事的窗口前，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赶忙排在队伍里，我数了一下人数，我刚好是第十三位，也是最后一位。心想，管它了，虽然“十三”这个数字有点不舒服，但总算排上队了。我举眼一看，排在我前边的那些人，有的脸上充满期待，有的面部略显疲惫，有的在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数着前边的人数，有的在焦躁不安地四下里观望。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我前边只剩一个人了。又过了几分钟，终于轮到我了。我赶紧向前冲了一大步，“飞”到窗口前，就在此时，突然从窗口里探出半个女人的脑袋来：“对不起，今天下班了，下周再来！”说完后，那半张脸上出人意料地挤出了一个有点异样的笑容，随即窗口“嘭”的一声被关上了。我一边拍着窗子，一边喊着“哎，美女等一下，我有急事!”可是随便我怎么呼喊和央求，都已经无用了。

在返回的路上，我靠着车座的后背闭目打盹，颇感疲惫和沮丧，心情难以平静。那个女人异样的笑容，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直到今天，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仍然挥之不去。

记得西方有一位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笑是上帝在人类身上植入的密码”。我人生经历的这三次记忆深刻的“笑”，如果让我“解码”的话，妈妈的“笑”是辛酸的笑，同学们的“笑”是天真的笑，而那个女人异样的“笑”应该就是冷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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