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我在成都当“快递”

担着东西送货下乡，在古代有一个专属称谓——货郎，货郎被认为是在宋代开始出现的。

宋代市民生活日趋丰富，市场交易频繁。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挑着担子行走于街头巷尾的货郎随处可见；南宋时，更有李嵩和苏汉臣以货郎为特写的《货郎图》，细致展示了这一个体的独特性。

货郎是一个流动的“百货商店”，所售基本都是百姓日常生活所需品。《货郎图》中，货郎担上的物品可谓应有尽有。既有孩童玩的小风车、葫芦、小鼓、花篮等，又有农业生产工具木叉、竹耙等，还有生活用品瓶、茶碗、缸、杯盘等。

货郎带来了便利，于是常出现于文人笔下，蒋捷《昭君怨·卖花人》：“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环人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更被熟知的是陆游那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对于生活偏远的人来说，货郎是远到的客，总能眉飞色舞地讲一些外面世界的新奇东西。

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交通运输日趋便捷，货郎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作为曾活跃于商业、社会生活中的行当，能从中看到某些地方社会生活及经济交往中的地域特色，有着比当下快递行业更丰富的内涵。

货郎小传

“快递”送达不加一分钱

冉启胜中学是在成都14中读的。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他来到龙泉驿区的山区里，1975年，冉启胜进入长松公社供销社，成了供销社里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

在那个年代，由于商品紧缺，且很多需要凭票供应，买东西都得求人，于是，供销社的售货员是十分吃香的职业。那时如果家里有人在供销社站柜台，家人和亲戚朋友都能沾光，买东西相对容易些。

冉启胜所在的龙泉驿区因为在山区，供销社有一个传统——每隔一段时间，会安排工作人员挑着各种生产资料、生活用品下乡，为没有时间到供销社买东西的农民提供便利。那一年，冉启胜在新单位报到后不久，就被安排下乡了。“那时应该是5月份吧，我们早上8点就出门了。我们一行六、七个人，每人担不同的东西。我记得当时自己担的是盐巴，大概有40多斤。在供销社卖一毛九一斤，送到农民手里也是这么多，不会加一分钱。”

每次出发的前一天，供销社都会通知到各个生产队，这样，等冉启胜他们到达的时候，队长再通知社员们来挑选需要的东西就行了。

从供销社出来，就是山路了。冉启胜他们还要担盆子、毛巾、镰刀、农具等等。有的时候，到某个生产队时，某样东西已经卖完了，或者社员指定要某样，如果供销社有的话，冉启胜一般都会尽量在第二天送到社员手里，而且也不会加价。这种隔日达的效率，堪比现在快递的速度了。

在日常生活中，和快递员打交道是常有的事。如今，我们购物可以不用再去商店，通过网络选好东西，等待快递送货上门就可以了。而且，随着快递网络的普及，在农村也一样可以享受到送货服务。

不过，这种在家里等着人把东西送上门的方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成都市龙泉驿区档案馆里，保存着一批1970年代，当地供销社工作人员挑着竹篓上山下乡，将生产生活物品送到农民手中的照片。当年担着担子走过龙泉山间田野的冉启胜说，山路主要靠走路，一天最多要走四十多里路，而且卖的东西还是算门店价，没有“快递费”。

不管买多买少，都是“包邮”

冉启胜和他的顾客之间，不仅仅只有送货收货的关系。

虽说当“快递员”不是工作的常态，但对在山区工作的冉启胜来说，汽车不能指望，自行车不适合，能靠的，只有自己的肩膀和双脚了。送货，注定是一件艰辛的事，“一般要走二三十里路，最多的时候要走四十多里路。”

除了卖东西给农民，还要从农民手里收东西，比如废品、草药之类的，所以冉启胜他们肩上担子的重量，不会因为卖了东西而变轻。而且如果遇到农忙，还要挽起袖子，帮他们忙农活，“记得打麦子的时候，我们有时候还要帮着农民把麦子收了。”

冉启胜在供销社负责多种经营，帮助农民发展生产也是他的一项工作。除了送东西之外，还要帮顾客考虑生产问题。比如有人提出这一季想要种海椒，冉启胜就要联系海椒苗，“那时听说新繁的海椒苗比较好，我就下山坐公交车先到九眼桥，然后又转车到北门车站，在这里坐到新繁的车。”

看好幼苗，和新繁的农民约好日期之后，冉启胜又坐车回供销社，再通知要种海椒的农民，某日某时到公社供销社取苗，“新繁的农民会骑车过来，我一般还要自己掏钱管他们一顿饭。当然，就是下点面嘛，他们吃了之后还要赶回新繁去。”

有时，冉启胜也会根据自己的了解，推荐农民种植更有经济价值的蔬菜，比如当时他就推荐了种植小番茄，之前农民朋友对这种蔬菜并不了解，还需要他反复讲解。

这种“快递”服务，是今天的快递员不能比的。不管买多买少，都是“包邮”，指定一样东西，一般第二天就给你送到。还要帮你收割麦子，收购你家里的废品、采集的草药。你需要种点什么，还要帮你跑很远去联系幼苗。

为社员送便利，领导也要担担子

据龙泉驿区档案馆的朱成文介绍，他们档案馆现在有300多张这样的照片，“这些照片是龙泉驿区文化馆退休职工金士廉以前拍的，并在2013年8月捐给了我们馆。”

当时龙泉驿区供销社有固定的门市，销售烟、酒、白糖、酱油、食用盐、醋、猪肉、布匹、开水壶、毛巾、铅笔、笔记本等生活资料，也会销售铁铲、喷雾器、木桶、簸箕、农药、化肥等生产资料。但在春耕春播、夏收夏种、秋收冬种三个农忙季节，当地供销社会在这些时段安排工作人员当一盘“快递”，送货下乡，提供便利服务。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拍摄这些照片的金士廉对当年跟随基层供销社送货下乡的情形还记得很清楚，“社员在挑选生活用品的这张照片，我记得应该是春节前拍的。我们一般会在一个较大的院坝里停下，然后附近的人就围过来挑选，现场可以说是非常热闹。”而送货下乡的队伍行走在水塘边的那张照片，是他当时发现这处水塘后，有意拍下来的，韵味十足。

送货下乡的确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当时大家都不会推脱逃避这样的安排。金士廉说，其中有一张山泉公社供销社职工送货下乡的照片，地点应该就在今天的桃花故里附近。照片里穿白衬衣，挑着生产资料的那个中年男子他现在都还记得，“他姓张，是供销社的主任，也要跟普通职工一样担东西下乡送货。”

金士廉觉得，那时候下一次乡，不仅仅是送货，但凡能帮上忙的，都要尽量去帮忙。像他和文化馆的其他老师，跟着一起下乡，一有空闲，也利用自己会理发的小手艺，为社员免费理发。

成都商报记者 蒋庆

联合出品：

四川省档案馆

成都商报社

本期协办：

龙泉驿区档案馆

合作撰稿：

四川省档案馆

刘金霞

龙泉驿区档案馆

朱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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