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食堂

有人说，他的深夜食堂是“小饭馆、大排档，有人和爱人纠结是否多要一碗面，有人和同学诉说上司有多混蛋，有人和朋友吹嘘自己认识谁谁家的二大爷，有人可能正独自咽下对这座城市的告别饭……”

有人说，他的深夜食堂是“在那儿烤串烤菜烤腰子，背后是一群创业鬼大谈A轮B轮上亿融资，小情侣卿卿我我，秃顶大爷鬼扯中东局势，中年矮胖阿姨互相吐槽自己的儿子儿媳……”

还有人说，他的深夜食堂是“天南地北，家长里短，有人大呼小叫，有人不动声色。不管吃的是什么，每一缕热气，都是真实的人间烟火。”

只有在真实的生活里，故事才有所依附。路边的苍蝇馆子、夏天的大排档，热串串、冰啤酒、辣烧烤和小龙虾……这些地方，才是属于中国的深夜食堂啊。

插图 松松

老板说

夜深人静我来“偷听”

我经营着一家火锅店，营业到深夜，全年皆无休。饭点的客人络绎不绝，店里喧哗嘈杂，只有夜深人静时，我才有机会“偷听”火锅店里的故事。在我的铺子里，我定下了一条规矩：我要求所有的服务员边给客人烫菜，边讲这道菜的由来，这，成了很多故事的源头。

桃子19岁，圆脸弯眉，两颗兔牙在稚嫩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俏皮。2016年的春节，作为组长的她没有回自贡老家，在火锅店值班。年初三晚上，店里来了位小伙子，一个人。

小伙儿点了特色的麻辣牛肉。桃子像往日一样介绍这个菜：“我们店的麻辣牛肉很特别，因为花椒、辣椒都是店里面自己盅的，跟外面机器打的辣椒粉不同，所以烫出来的牛肉更香、更入味，每一个四川人无论去哪儿，吃到家乡的辣椒花椒，就会想到家的味道。”话音一落，一片香味十足的麻辣牛肉片就夹到了小伙儿的碗中，他夹起来送到嘴里，一下捂住脸。

桃子以为他被辣椒呛住了，赶紧倒了杯茶水，送到客人面前。然而小伙儿放下手，泪流满面，桃子很吃惊，辣哭了？小伙儿哽咽，桃子说到的“家的味道”让他触景生情酸了鼻子。他说自己是山东人，一个人大过年到成都出差，一说家的味道，想到了家人就一下难受起来。

桃子一下也没绷住，跟着哭了起来。

还有一天夜里，店里来了几位外地客人，落座后，点了几样招牌菜，巴掌毛肚是其中之一。上菜后，服务员唐唐正要边讲解边涮烫毛肚，客人一把抢过来倒到了锅中。唐唐说，“这样是煮，不是烫！我们的毛肚不能这样烫，这样很快就老了。”几位客人自带傲娇，跋扈地说：“你懂什么？我们都这样吃的。再说，我们怎么吃关你什么事？”

10分钟之后，这些客人大吼，喊来我这个老板理论，咒骂你这什么菜？根本咬不动！唐唐回应，“巴掌毛肚只能烫8~10秒，说了我来为你们涮烫，不能直接煮。”客人还是不屈不挠地叫嚣：“我们那儿都是这样煮着吃的，绝对是你们的菜品有问题！”

四五个外地人的傲气与一个四川妹子的火气在瞬间被点燃。唐唐一怒，“我自己掏79元，给你们买一份新的。我来给你们烫，如果咬不动你们也不亏。”外地客人答应了这个建议。

新的毛肚一上，唐唐涮烫后夹到每个人碗里。哈哈，当然是这些外地客人被啪啪地打脸啦。不过，从此以后，这几个客人成了店里的常客，后来还经常带朋友来吃火锅，每次必点巴掌毛肚。（小五）

我就要尽全力让你愉悦

也许我的小牛串串是成都最温情勒（勒，成都话“的”的意思）串串店。因为从开业之日起，我就知道，服务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晚上，有食客喝醉了，我就会背着他去宾馆，帮他开个房，不让他无家可归……

下雨天，停在店门外勒电瓶车，我会亲自套上一个黑色塑料袋，为它遮风挡雨……

门口车位不够，我会把自己的车子挪出去让给食客，即使面临被贴条勒风险……

食客钱包掉了，手机掉了，不论多久，你只要回来，我一定完璧归赵……

过来打包一碗火锅粉，没带钱，没关系，直接拿起走就行了，信任勒建立只需要七块五而已……

女娃娃头发长了，撸串不方便，我有橡皮筋；小娃娃吃不得辣，我去隔壁给你端一碗清汤抄手；所有人吃完我再送你一个口香糖……

如果不巧被我发现你在咳嗽，经过我们勒眼神交流，我发觉你是可以接受一个小老板勒温暖勒，我就会送上香茅草一小袋，拿回家泡水喝，止咳化痰……

如果你没时间照顾你勒小孩，只要我和大叔有时间，我们一定抱着他，逗他……

有好多食客都在提醒我说，不要给我打折，不要给我打折！我知道，我这口锅是独一无二勒，是不需要打折勒，但是，情感总是无价勒，你记得我勒好，我就要尽全力让你愉悦，即使这只是一家串串店。也因此，我成为了很多食客心中勒涛哥，也成为了他们爱惜勒小牛，我很高兴，很满足。

那天有个客人到我串串店过生日，我送了她一个小蛋糕。一顿串串也就一百多，我送了几十元勒蛋糕出去，如果只算数字，我是亏得摇裤都要穿一个礼拜才敢拿来手搓，还不能用肥皂勒。但是，有人愿意把生日放在我的串串店过，这就是我最骄傲勒事情。

还有勒客人，一周吃了四次，第二周吃了三次，第三周又是三次……我一直提醒他，少来点，万一哪天吃腻了，听见我铺子勒名字都要吐。他不理会，继续照旧。

也许这真勒是成都最温情勒串串店。（涛哥）

食客说

拉一曲《梁祝》就免单

我妹，一个初中小娃娃，被她妈妈逼着去学小提琴。

有次她上完课已经很晚了，在培训学校门口看到有卖冰粉的，就跑去点了一碗。老板迅速给她把冰粉端出来了，结果，吃完了整碗冰粉的她，发现自己没带钱！

老板也是好笑，看她背着琴盒，就问她，“妹儿，你是学啥子乐器的？”我妹答曰小提琴。老板立刻两眼放光，提高声音说，“嗨呀！要不你拉一首《梁祝》来听哈嘛，你拉了叔叔不收你冰粉钱。”

我妹以为是逗她耍的，正犹豫呢，老板兴致不但不减，反而还给自己加戏：“我会拉二胡，你等到起，我去屋头把我的二胡拿出来，我们两个合奏一曲！”

我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说，“叔叔，我才刚学了几节课，《梁祝》我拉不来……”老板有点失望，但还是说，“那你随便拉个啥子都要得嘛。”

于是我妹站在街边昏黄的路灯下，拉起了上课教的练习曲……音调不准的琴声回荡在鬼饮食的摊摊上，吸引来了隔壁子吃烧烤的人、吃冷淡杯的人回头观望……

虽然老板没有听到他心心念念的《梁祝》，但最后还真是给她免了单。（糊）

她用个锅盔和我告别

大学时代最爱光临小吃街，每个摊位都是我的“深夜食堂”，可以说，宵夜的选择范围非常丰富，但是，我唯独偏偏喜欢吃朴素的肥肠粉。就连毕业离校的那天晚上，虽然要在凌晨赶飞机，但我都硬是没忍住，拉着行李箱就直奔肥肠粉的摊摊儿。

我深切的知道，可能以后都吃不上这个味道的肥肠粉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大碗，加了个结子。

我虽然在这家吃了无数次肥肠粉加结子了，但我和老板娘不太认识，大概只算是脸熟。她看到我的箱子，知道我毕业要走了，连忙给我烘了个锅盔送过来。大半夜的，小摊上也没几个人，我诧异地看着老板娘，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说，“吃不下就带在路上吃，不收你钱。”

我……这个便宜捡得有点小感动。老板娘话少，但是她用这个锅盔和我告别，山高水远，一路顺风。

我现在工作的地方距离学校只有二十公里，但是我始终没有回去过。不是不想念那个味道，而是怕回去之后记忆里的老板娘已经收摊了。（吹风）

他总喜欢少收我几块钱

黄磊版《深夜食堂》是“别人家”的，不是我的。我的深夜食堂，是加班后回到家时妈妈的金陵小煮面，是三五好友扎进街边大排档时的有肉有酒有远方，是夜幕降临时路过小区竹签串串摊时的饥肠辘辘。

三十而立，没有成家，面临失业。在收到北京几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后，我决心北漂。

我蜗居在一家偏僻的求职公寓，每天乘地铁八通线往返。地铁站附近，有祖国大江南北的美食，脏兮兮的全开放式移动厨房让人对这些小摊难生好感。

当钱一天天减少，工作仍没着落，我已经没有心思吃饭了。某晚，感觉下午的面谈又要黄了，我像个垂头丧气的小狗，是竹签串串老板不遗余力地热情招呼，让我冒出了“为什么不试试”的念头。我无法想象把环境看得比食物重要百倍的自己是怎么坐在这里的？老板主动来聊天，得知我是来北京找工作后，总喜欢少收我几块钱，还叮嘱我一定要多吃蔬菜少吃肉，不时说着诸如“不抛弃不放弃”的金句。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是北京给我的不一样的美好。白天我在繁华的首都找工作，夜晚我就在这条长桌上尽情“饕餮”，这个镶嵌在夜里十一二点天空下的流动着的深夜食堂，很迷人。（花莲小鱼）

别当着客人的面吵架

那是2008年奥运会期间。我们是每晚守完比赛然后做版的报社编辑，下班基本都凌晨2点以后了。那个月，每天下班后，我们五个单身汉，都会用心地找一些“深夜食堂”补充能量。我们的食堂包括烧烤摊、冷淡杯、粤式粥、麦当劳、钵钵鸡、面馆、火锅等成都可以找到的所有深夜美食。

某晚，深夜3点，我们走向位于339斜对面十字路口的老摊摊，坐下，点面。这家宵夜的面粗，配料足，有嚼劲，我吃了多年。不过我的核心是，喝酒。从未有任何时候让我觉得我的身体是如此的需要啤酒，就像汽车需要汽油。

我们依旧每人点二两不同臊子的面，依旧坐在人行道上吃花生剥毛豆，依然有人要求面里不要放葱，我依旧使劲控制着自己想要第三瓶啤酒的欲望。

这天，老板娘因为琐事跟老板理论，正以为两人要吵起来了，结果老板关了火，走到老板娘身边，一脸宠溺地说，“哪有你这样的老板娘呀，当着客人的面跟老板吵架！消消气。”老板娘一下没绷住就笑了。

因为是熟客，以前听老板聊过，大概就是说他年轻的时候，很多比他优秀的人追求老板娘，但老板娘不顾一切地跟了他吃苦，他说，“我必须要对她好嘛。”

这个面摊摊已经不在，我再也不能在深夜的成都街头，就着故事喝啤酒了。（二荆条）

@光年：11年前失恋的时候在烧烤摊崩溃，一个人点了很多串，然后边吃边哭，老板和老板娘一句话都没说，等吃完了老板娘递给我一瓶矿泉水，问我，不咸吗？我擦擦眼泪拿起水说，有一点。

@Joshua：几年前的圣诞节，部门一群同事去兰桂坊狂欢后，喝多了的大家决定去烧烤店里吃点烧烤。吃着吃着，说起了刚离职的副总，部门领导忽然不笑了，说道：“那个……可能我也要离职了。”这个时候，大家一下就凝固了，所有人都开始在心里光速计算，然后，有一个喝得晕乎乎的同事开口了：“妈的，那我不是白巴结了你这么久？”部门领导顿时语塞。

@蒙面瞎：烧烤一条街上的一家烧烤摊，老板两口子，都三十岁的样子，烧烤一个月出去旅游半个月，每次回来，老板娘都笑得花枝乱颤，告诉我们和老公又去度蜜月啦！但他们家的摊子却越来越小，因为只要他们不在，隔壁两家就要往中间挪。不过，很幸福。

@有个小星球哎：北京西城区有个桔子酒店，酒店巷口有个沙县小吃。出差时，半夜会去点一碗小馄饨。一个深夜碰到一对情侣，女孩子对着两人面前仅有的一碗炒面哭到眼线都晕开了，我只听清了一句：“我陪你走不下去了，这碗炒面是我最后的钱。”男生全程无言，但是等女孩子跑出门后，我看见男生用手捂住了眼睛。那碗炒面始终无人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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