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菊展让我晓得菊花也会争奇斗艳

○杨庆珍

在乡下，每年深秋，漫山遍野都是野菊花，黄色的瘦小花瓣，像营养不良的孩子，弱不禁风，稍有动静便匍匐于地。但同时，它们的生命力又是那么顽强，可谓瘦而不弱，即便在悬崖上、贫瘠的路边，依然努力扎根，开出丛丛簇簇的花儿。花朵繁密，烂漫如金，在空中轻轻摇曳，如满天繁星，细嗅起来有一股药香。野菊花可以入药，清热散风、明目醒脑。有一年，我曾经采集很多野菊花，为女儿装了一个小小的菊花枕头，幽香入梦，她夜夜睡得甜稳。我也喜欢将采来晒干的野菊用以泡茶，汤色澄澈，浅黄芳香，回味清苦，像一个书生的背影。每年此季，我妈在煮米粥时总爱顺手丢几朵菊花进去，她说这样可以清肝明目。

我一直以为菊花是瘦的，但在人民公园的菊展上，数千种、十余万盆千姿百态、鲜丽堂皇的菊花彻底改变了我的认识，也真正领略到“争奇斗艳”这句成语的魅力。仿佛是花的海洋，红的似火，粉的像霞，白的似雪，紫的妖艳……与野菊相比，它们一点儿也不瘦，复瓣、重瓣，繁复多姿，朵朵壮硕丰腴。有一种名曰瑶台玉凤，大如圆球，层层白色花瓣围绕着黄色花心，雍容大气，像瑶台仙女下凡；绿水秋波，花如其名，轻灵优美，花瓣的厚度似乎从内而外逐次减轻，波意荡漾；波斯菊，像刚烫过发的异域女子，风情就在那一绺绺的弯曲里；白牡丹，洁白中泛着些微淡绿，比雪更耀眼，超尘脱俗，是寒冷季节值得抒情的燃点；玉翎管，花瓣纤细绵长，菊心有淡黄色点染，分明是孔雀的尾翎……旁边的展板上还有菊花的科普知识，我一路仔细地看过去，真是长见识了。

更令人称奇的是，数千盆菊花打造出各种人工景观，有森林童话小屋，有栩栩如生的动物造型，萌态十足，为公园平添许多生气。秋雨过后，空气如洗过一样，清风拂来，带来晚桂的阵阵甜香，顿有心旷神怡之感。湖边两棵不知名的歪脖子树在秋风中树叶落尽，迎风傲立，更显岁月沧桑，可设计师却匠心独运，在树下布置了几百盆种类各异的菊花，它们青春焕发、流光溢彩，与老树相映成趣。成都人赏菊爱菊源远流长，据史料载，成都菊展最早始现于1925年成都市通俗教育馆博物馆举办的菊花会，当时展出菊花一千多个品种。后因诸多原因停办，直至1953年才在人民公园内正式举办第一届菊花展览，品种、数量较之前均有所扩大，到1978年成都菊展终于正式恢复，从此一年一届，从未缺席。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菊花开。成都菊展承载了老成都人的记忆，一年一度，成都人把赏菊视为一项隆重的文化活动，就好比火红的木棉花与岭南的广州，富贵的牡丹花与中原的洛阳。

“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在众多吟咏菊花的诗词里，我尤喜南宋女词人朱淑真的这一句，有一种执拗、决绝和悲壮。朱淑真的婚姻相当不幸，但是她敢于抗争，不肯随俗，是一位刚烈的女子。一首《菊花》诗，与其说是歌咏身处寒秋的菊花，不如说是她个人的内心写照。穿过文字，在一缕缕沉默高贵的菊香里，我分明读到了她对独立人格的坚持。东篱把盏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天冷了，菊开了，且去饮一杯菊花酒，细细品咂，人生至味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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