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里 读一读舒国治 这位参透了“休闲”二字的作家 把睡懒觉和赖床，写成生活的艺术

成都素以安逸休闲的城市生活著称，但说到对“休闲”二字的深入理解，当然不是只有成都人才懂——今年65岁的台湾作家舒国治，这大半辈子只上过几个月的班，因为早上起不了床，也坐不惯办公室。

他辞了职，去美国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一晃就晃了7年。旅行和读书是他生活的主要内容，也是他的享受本身。“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在大多数人心中，是需要刻意努力的目标，而在舒国治那里，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所以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但我们总还可以欣赏欣赏——他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写作，只出了五本书，都是散文集。去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再版了其中的三本：《流浪集》《理想的下午》《门外汉的京都》。

在2017年将近尾声的时候，在周末午后的冬日暖阳里，看看这位作家几十年来如何潇洒自如地生活、旅行，实在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不说别的，光是看他怎么把睡懒觉与赖床这两样看似“不务正业”的事情，写成生活的艺术，已足令人赞叹。

梁朝伟喂鸽子out啦！

要说:去京都睡个觉……

还记得前些年关于梁朝伟的那个“段子”吗？他说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坐飞机去伦敦，在广场上喂会儿鸽子发一会儿呆。

我最早看到这种“有钱任性”的描述，并为之心驰神往的时候，是高中时听到梁静茹在《分手快乐》里唱：“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

啧啧，直到如今，上班这么好几年了，还是做不到呢。

不过，看到舒国治写他游览日本京都的时候，我这才真的服了：文人的优雅和任性，比娱乐明星可谓更高一着。

舒国治被朋友称作“活在现代的古代人”，他超级喜欢京都这一点也就很好理解：京都据说是相当程度保留了唐代都城长安的旧貌。安静、温和、古意悠然，实在是很符合舒国治的气质。

他难得抒情地写下自己喜欢京都的几点理由：“我去京都，为了竹篱茅舍……我去京都，为了村家稻田……我去京都，为了小桥流水……我去京都，为了氧气……”

最后一个理由，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呆住了：“我去京都为了睡觉。”

为了睡觉？

就在前两天，有钱有闲的大学室友，约我春节前去日本小玩几日，她要去北海道滑雪。我说我一直想去京都看看，她说好啊，你可以从成都直飞大阪嘛，很近的，我们京都会合。

心动了好几日，但是看到机票只涨不跌之后，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你说我看到舒国治去京都说为了睡觉，气不气嘛？

“常常出发前一晚没能睡什么觉，忙这忙那，打包行李赶往机场，进关出关，到了那里，已经很累了，天黑不久便返回旅舍，一看表，才七八点，左右无事，睡吧。”

第二天，因为睡得早，天没亮他就起床，“四处狂游，至天黑已大累，不久又睡。待起床，又是天尚未亮。如此两三日下来，睡得又多、又早、又好，精神极好，神思极清简，只是耗用体力，完全不感伤神。”

我决定，下回有时间去京都，一定也要这样“日落而息，日出而嬉”地狂游几日。（柯络衣）

所以要睡，以与前日分开

所以要老，以与岁月隔绝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走路，喝茶与睡觉”，其中我最爱的部分，便是睡觉。

关于睡眠的重要意义和崇高地位，最初留下深刻印象，来自莎翁的悲剧《麦克白》。

剧中，当麦克白杀死了国王之后，他在幻觉中听到一个声音喊：“不要再睡了！麦克白已经杀害了睡眠，那清白的睡眠，把忧虑的乱丝编织起来的睡眠，日常的死亡，疲劳者的沐浴，受伤的心灵的油膏，生命的盛筵上的主要的营养……”

每一句，都是对睡眠之意义的一个精妙阐释，果然是世界文学中的经典。

且看舒国治怎样用他不徐不疾、半白半文的语言，阐释他心中的睡眠：“好的睡眠，令人的神情十分平定，脸上全是淡泊之气。一张焦躁的脸，可能是从小就睡得不够……”

想起早高峰的公交车或地铁里，我看到的可能大多是焦躁的脸。再想想那些在冬日清晨背着大书包赶往学校的孩子们，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舒国治实在是有福气的人。

但他却说，自己的睡眠质量还不算最好的，他也有羡慕的对象——那些“每天晚上，时间到了，不管困与不困都能定时进房去睡，并且立即睡着，这样的人令我羡慕。”

末了还加上一句：“倘我能如此，便能上成班了。”

他是不是对上班有什么误解？

算了，看在他这辈子也没上过几个月班的份上，原谅他。

因为熟睡，很多要紧的事情给他耽误了，但他为自己辩解道：“这世上又有哪一件事是真那么要紧呢？”

最感激的，还是他解答了我（可能也包括很多人）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问题：人为什么要睡觉？而且还睡那么久？

一生中三分之一宝贵的时间都拿来睡觉了，这时常让我觉得可惜。舒国治说，睡眠的意义，在于隔绝。“所以要睡，以与前日分开，而醒后又各事万物得有新意。所以要老，以与岁月隔绝，以显示少年时与今之不同，而见出距离遥远后之美。”

掩卷沉思，最日常的睡眠，在我心里生发出崭新而深沉的意义来。（念弛）

赖床，是梦的延续

是醒着来做梦

给舒国治这本文集写序的，是另一位很有知名度的文化人：梁文道。他也是舒国治的好友。梁文道说，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里，“最会玩、又最会讲故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作家阿城，一个就是舒国治。

梁文道最佩服舒国治的地方，也是舒国治能够成为一位作家的天赋——用极为简练的词语精辟概括的能力。也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他才能将散文这种堪称“古老”，很不容易写好的文体，写得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在这本文集里，有一篇他1999年写的专栏文字《十全老人》，讲述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一半是他已拥有的，一半是他认为好的。

今天读来，不禁哑然失笑——大陆这两年很流行的“断舍离”生活方式，或是“怦然心动整理法”，都是刚刚才从日本学来不久，竟然一直不晓得：这位台湾同胞舒国治先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写得很到位了。

甚至，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他描述的那种素朴，其实又已经成了新的奢侈。

不信你看：“容身于瓦顶泥墙房舍中，必有庭院，疏树两三株，菜地一小块，木窗木门，开门可以见山……穿衣惟布，夏着单衫，冬则棉袍，件数稀少，常换常涤……”

他的理想家居，十分接近“家徒四壁”意思，梁文道说：“家徒四壁，是何等的好品位，何等的好生活？今天老把‘奢华\’‘尊贵\’挂在嘴边之辈，恐怕还要再过十多年才能领略其中意趣。”

你再看他的书里是怎么说赖床的——“赖床，是梦的延续，是醒着来做梦……它是一种朦胧，不甘立时变成清空无翳，它知道这朦胧迟早会大白，只是在自然大白前，它要永远是朦胧。”

这样的境界，恐怕我轻易达不到。现代人的赖床，可能多半是躺在床上耍手机。

舒国治说，要赖床赖得好，常在于赖任何事赖得好。“譬如过日子，过一天就要像长长足足地过它一天，而不是过很多的分，很多的秒。”

把家搬空，我一时还做不到，但是这个周末先赖一下床，可以先跟着他的书学习学习。（桑叶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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