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张翼(成都)
时空是思想沉淀的隧道。离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见母亲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夜深人静,每每想到满头银发、寡言少语,一天天变老的母亲,她孤寂佝偻的身影就在我眼前反复旋转,鼻子中就有一股莫名的酸楚在漫无边际地汹涌,历历过往,哽咽在喉。
年轻时的母亲,一直以女强人形象示人,虽然目不识丁,但却从不缺乏改造生活的能力。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是搁在母亲心中的头等大事,让她几乎从年头焦虑到年尾。
母亲体质瘦弱,加之营养不济,我出生没有几天就吸干了她的身体。在柴米油盐都得靠指标供应的时代,对母亲那样的家庭条件和那样的家庭环境,我的口中根本不可能留存奶粉的味道。
母亲就地取材,将红苕淀粉加入热腾腾的开水锅中,不断搅拌、稀释,做成流汁状的糊糊,替代母乳和奶粉。一餐、两餐、三餐,一年、两年、三年,糊糊占据了我全部的饥饿空间。
长此以往,只要我看到无盐无味的糊糊,就像看到白大褂手中的针头,饿了也哭,吃了也哭。
南充的川北凉粉是享誉天府的一绝,母亲做的红苕糊糊其实是改良了凉粉的做法。虽然我是土生土长的南充人,但直到现在都不吃那玩意儿。母亲说,是长年累月的红苕糊糊把我的胃口伤了。
母亲把那个年代农村小孩都会经历的不幸,归罪于自己身上,总觉得亏欠了我。她时常念叨自己身体差,家里穷,一出生就没让我吃饱,我是在哭哭啼啼中过完了襁褓生活。
后来,靠父亲一手漂亮的篾匠活,家境有所好转。在我的印象中,米、面、油、盐不太紧缺,只有吃肉得逢年过节或等上一两个月。
我的童年,一年到头都在菜稀饭、苕稀饭、绿豆稀饭、南瓜稀饭中度过,平日里吃个油挂面,煮个醪糟蛋,蒸个糖馍馍,烤个面瘩瘩,都算是打牙祭。
母亲是巧妇,总是变着花样、想着法子让我吃开心。最让我长记性的,是母亲做的孔干饭。母亲孔的干饭种类繁多,有南瓜孔干饭、红苕孔干饭、青菜孔干饭、萝卜孔干饭,最好吃的,还是腊肉孔干饭。
母亲先把大米和红苕放入锅中小火慢煮。当大米煮至半熟后,捞起一部分沥水备用,再把四季豆、胡萝卜等蔬菜切丁,拌上佐料,放入另一口锅中翻炒入味,覆上已沥干、半熟的大米,垒实、压紧,用筷子插上密实的通气孔,捂上盖子,用文火慢慢烹。待到锅中的孔干饭香溢满屋时,另一口锅中的红苕稀饭也熬好了。
母亲总是以各种理由只吃稀饭,不吃干饭。说是稀饭,因为已捞去了大部分米,其实就是清汤寡水、不见米粒的玻璃汤,几块红苕在汤里清澈地飘荡。母亲节约,她是故意把有限的口粮让给我吃。
母爱无距离、无遮掩,直直白白、零零碎碎地在柴米油盐、锅碗盆瓢的平凡中鲜活,透明得毫无细节。这些年来,我在工作中的一波三折和生活上的自以为是,却把最亲的亲人漠然得难以提及、难以发现,与母亲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有些疏远。
我是多吃了母亲的那份口粮长大的。母亲的孔干饭,成了我儿时最深的记忆,也成了我现在最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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