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走人户 最怕肇灯眼儿

□王浩

【方言词条】

肇灯眼儿：调皮捣蛋的小孩子。肇（念绍shao，去声），干扰，打扰，惹事生非。

“胖娃儿胖嘟嘟，骑马上成都，成都又好耍，胖娃儿骑白马，白马跳得高，胖娃儿耍关刀……”很多人都熟悉的这首川味儿童谣，其实多半唱的是早先走人户的事。逢年过节走人户，最高兴的肯定就是娃儿了，大人些反而脚趾拇儿都抓紧了，一来走人户总要带点礼信，不可能打甩手，多而不少的，总是一笔开销，二来最担心的，还是怕娃儿搅肇，本来是件高高兴兴的事情，一旦娃儿是个肇灯眼儿，惹出祸事那才猫儿抓糍粑脱不到爪爪。

怕啥子来啥子肇灯眼儿惹祸

话说哪个不是从小长大的，哪个小时候没肇过皮？记得我还是个半截子幺爸的时候，就在屋头亲戚来走人户的时候，闯过一个大祸。有一年，二姑奶从茶店子进城来看我婆，来的时候带着她的小孙儿我的表弟二娃子一起。那会儿的成都真的很小，出了西门车站就是乡坝头了。

二娃子才5岁多，还没上学，简直就是个费头子，乡下的院坝可以敞欢，竹林盘头可以随便费，进了城就不得行，马路上尽是车子，像他那样稍微打个晃晃儿就扯起趟趟儿跑多远，实在太凶险了。二姑奶本来就上了点年岁，又是个小脚，还背了个背篼给我婆带了些乡坝头的葱葱蒜苗儿干豌豆儿之类的礼信，一路上生怕二娃子跑掉了，一直把他的小手牵得梆紧，直到进了我们院坝才松手。

被箍了一路的二娃子一得到解放，马上开费，这边二姑奶和我婆的龙门阵还没摆几句，他就已经在灶房头整得乒铃嘭笼，二姑奶吼都吼不住。那会儿正是学校放寒假，我在屋头做完作业本来就无聊，看到小表弟来了觉得逗起好耍，又恰恰是个挣表现的机会，马上自告奋勇带二娃子到院坝头去耍，免得一会儿真的让他打烂个坛坛罐罐，让二姑奶脸上不好看。

二娃子听说表哥主动要带他耍，张口就来，“龙哥，我要耍你的玩具。”他娃还会顺到杆杆爬喃，一个屁大的娃儿，我四年级学生的玩具，你耍得来不嘛？切！其实，我也没得几样拿得上台面的玩具，当时又没得变形金刚遥控飞机，更没得啥子电子游戏，仅有的一个惯性汽车玩具，我又舍不得，那就耍我的玩具枪嘛，一杆长枪，一杆手枪，随便二娃子选。

“打仗哇，要得嘛。”二娃子抓起那杆长枪就开跑，“你来抓我嘛！”我跟到撵出去，二娃子已经端起枪在院坝头飞叉叉地转圈圈了。

我们院坝没得好大点，本来我是想追上二娃子喊他来抓我，结果反而让他觉得我要撵到他了，跑得更起劲，结果在转拐的时候，他手上的枪头在墙角角上别了一下，一火就把胖墩墩儿的二娃别翻在地，“哎呀！”只听二娃子一声惊叫唤，他的额篓正好撞在街沿坎坎上，哦豁，撞了个口口，他一下就变成了血脸杯儿！

醒事了也恼火 守规矩遭胀憨

惹过祸的肇灯眼儿，多半都要吃“笋子熬肉”，那会儿的大人都觉得“黄荆条子出好人”，不醒事的娃儿就是要收拾。我觉得我长大后相当守规矩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小时候被收拾得比较到位。哎，真的不是冲壳子哦，就拿开车来说嘛，我现在一年下来，基本不得给交警叔叔上贡。

但是，太守规矩了有些时候也会让你吃不消。还是走人户，这回摆的是我和老婆准备结婚的时候，回她老家看望老辈子的龙门阵。那一盘，相当于毛脚女婿初次亮相，乡坝头对这种事情，规矩多得吓人，其他的不摆，就摆个烧开水吃的故事。

老婆的老家在资阳城外，从资阳火车站顺到铁轨走几里路就到了。她在那边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一大堆，我们肯定要挨家挨户的拜望。那会儿成都到资阳不像现在，开个车走高速，个把小时就到了，长途车根本不用考虑，太慢，只有坐绿皮火车稍微快点，也要花两个多小时，下了车还要走几里路才能到村里，等走拢的时候，早就口干舌燥肚子头咕咕叫了。

最先到的是奶奶家，一进门，老人家就喊我一声“老王”，当场把二十出头的我喊来神起，结果一问三伯儿才晓得，奶奶对公家人从来都这样喊，说是尊称。凡是上班拿国家工资的，奶奶就都觉得是公家人。

龙门阵摆了几句，饥渴交加的我悄悄问老婆，“有没得开水？”老婆二笑二不笑地说：“有有有，正在烧。”过了一会儿，三婶儿就给我端了一碗“开水”来，居然是一碗荷包蛋，而且是四个！“来来来，小王，吃开水，”三婶儿笑嘻了，“够不够甜？不够再加点糖。”我赶紧接过来说：“够了够了。”心头在想，我还默到就是原来在乡坝头上小学喝过的，灶烘口吊个水壶烧的那种乡村白开水，结果……难怪老婆刚才笑得那么鬼戳戳的。

吃过午饭，我们又接到去继续走人户。刚刚走到四孃的门口，就听到四孃在喊，“来了哇，快进来快进来，先吃碗开水哈。”没等我们坐下，四孃车身就进了灶房，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就端到了我面前，又是四个！老婆悄悄给我咬耳朵，“这边的规矩，贵客喝开水才煮四个蛋，不吃完不礼貌。”虽然刚刚吃过午饭，小伙子家家的，我还是稳得起，二话不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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